方参军听说甪里大夫是张贵妃面前的红人,知道不必多此一举了。
“这……”他揉揉额角,壮着胆子说道:“可是姓霍的说自家娘子不堪受辱,一心寻死。前些日子没看住,在来东都的路上,跳船投江了。好不容易捞上来,人已经断气,这会儿尸首就在府廨门口堵着呢。天气热,那味儿……俞将军您看,这官司牵扯上了人命,不露面不合适。”
“我去就行。”俞烨城起身,“方参军,请吧。”
方参军一脸苦相,“俞将军,这真不合适……您是圣人跟前有头有脸的人,是成懿皇太子的伴读,也是须昌侯的长子,吃官司的时候摆架子,容易惹来非议,有损圣人、成懿皇太子与须昌侯府的脸面。万一令圣人不快,撤职查办您,您这不是因小失大了吗?”
“方参军真是为我考虑周全。”俞烨城斜眼看去。
他的眼神让方参军心里直呼吃不消,然而上头有人压着,他非得说动了这尊大佛不可。
“俞将军,您就听下官一句劝吧?路上有马车,府廨里堆着冰,凉快的很,碍不着什么事。”
俞烨城想要再拒绝,隔壁屋子传来晋海川的声音。
“阿烨,带着我一道去吧。”
方参军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心道这“随从”还挺懂事。
一道厉风从面前扫过,他吓得后退一步,揉揉眼睛仔细一看,俞烨城闪进隔壁屋。
他屏住呼吸,鬼鬼祟祟地凑到门边偷听。
“去了府廨,听一耳朵的诅咒辱骂,伤及身心,你还想不想参加秋闱了?”
“阿烨。”晋海川抓住俞烨城的手。
这一刻,俞烨城恍惚觉得是太子牵着自己。
他的心“突突”乱跳着,视线从相握的手,缓缓上移,又对上那双温柔又沉毅的眼眸时,一瞬间双眼酸涩。
“我不在乎任何咒骂,也有你护着我,他们能奈我何?只是……”晋海川偏移视线,看向门缝,“霍家闹上东都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你我将来着想,该在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之前,平息下来。”
“海川……”俞烨城想劝。
晋海川握紧他的手,“天子脚下的东都府,府尹不可能是个不能明断是非的昏官,对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
“真是拿你没办法。”俞烨城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涩意,“那也要拾掇整齐了,再上公堂。”
“好。”晋海川笑道,松开他的手。
俞烨城有几分失落,转头去喊阿牧,吩咐几句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海棠红色的圆领袍给晋海川穿上。
晋海川抚过袖子上的团花纹,问道:“最近,你为我准备的衣衫怎么都是红色?”
“红色喜庆,给你驱一驱病气。”俞烨城又拿来梳子,挑起他一束头发,问道:“怎么短了一大截?”
晋海川道:“我看头发太长,有点碍事,想剪短一点,但是脑子一迷糊,剪错地方了。”
俞烨城皱眉,“可是,刚刚我们在窗边说话时,你头发还没短。”
第94章 说好了
“阿烨真是观察细致,”晋海川看着他,笑嘻嘻的解释道:“我刚才没睡着,才剪的,不然我能听见你在外头说话?”
“头发呢?”
“给我顺手扔床底下了。”晋海川见俞烨城要趴地上,忙拽住他胳膊,“那位方参军在门口等我们,霍家也还在公堂上闹着,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正在门口偷听的方参军索性喊了声,“俞将军,您好了没?”
“你看,人家都等不及了。”晋海川挪动双腿,赤脚踩在地上,就要起身。
俞烨城来不及多想,急忙扶住他的胳膊。
这时,阿牧回来了,与另一名杂役一起搬来一张木轮椅。
晋海川记得这张是回东都的船上用过的。
后来,他嫌木轮椅妨碍自己到处溜达,借口“木轮椅无法展示自己的玉树临风”,拒绝继续用。
坐着被人推来推去,好似命运也掌控在别人手里,晋海川不喜欢这样,但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只是提了一个要求。
“我要阿烨抱上抱下,推着走,不能其他人来,让龙武军之外的衙门,也瞧一瞧咱俩感情有多好。”
俞烨城抱起他,轻轻放在木轮椅上,又拾起鞋子,给他穿上。
“这官司本来就牵涉我和你,不由我还能是谁?”
“那就麻烦阿烨了。”晋海川笑眯眯,从阿牧手里接过折扇,悠闲自在的扇风。
俞烨城帮他梳好头发,两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出来。
方参军已站在廊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一遍晋海川,心想能被始安公主看上的人果然不同一般。
他略微感慨着收回视线,问道:“可以走了?”
俞烨城“嗯”了声,神情自若的推着轮椅,走向官署大门。
已知晓东都府法曹找上门的龙武军众人一边假装闲聊,或练武,一边偷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趁着俞烨城不注意,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两句。
“你们看,我说的吧,早晚摊上事!肯定是那姓晋的在外面惹祸了。”
“谁能想到咱们俞将军铁树开花居然开出事儿来,脸面要往哪儿放?”
“呵,人家是圣人跟前的红人,须昌侯的宝贝儿子,啥事都不叫事儿!”
方参军伸长脖子看了眼,心里头“啧啧”。
这桩丑事若处理的不妥当,很快会传扬到东都城的各个角落,换作是他,早和“嫌犯”撇清关系了。
这到底是情比金坚,还是有恃无恐?
正琢磨着,前面的俞烨城忽然停步,他差点撞上去,抬头一看,原来是新上任的龙武将军庄道之拦住了他们去路。
“烨城这是要上哪儿去?我寻思今日难得有空,想着和你比武切磋呢。”庄道之边说,边目光飘到方参军身上。
俞烨城道:“一点小事,不劳庄将军操心。”
庄道之十分热心,“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俞烨城拒绝的非常干脆。
庄道之笑笑,飞快地扫了一眼晋海川,让到一旁,“那就不耽搁你们了。”
俞烨城道:“许大将军不在,日常操练更不能松懈,烦请庄将军多顾着些。”
意思是让龙武军上下别有闲心议论他俩?庄道之道:“我不会忘的,烨城放心。”
俞烨城当即推着木轮椅继续往前走,出了门,他先将晋海川抱进车厢,又和阿牧一起把木轮椅搬上来,用绳子固定好。
总算能上路了,尽管半路绕道去了一趟北市,俞将军说是要买药,不过好歹还算顺畅的来到东都府所在的宣范坊,望着前方府廨大门,方参军暗暗松口气,缩在马车上,等那两个人先露面。
一大早,姓霍的就跑来府廨大闹,又把尸体摆在门口,折腾出的动静不小,尽管是烈日当空的夏日,依然阻止不了周围百姓和路人们的好奇心,纷纷聚集在远处的树荫下,想要一探究竟,好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众目睽睽之下,晋海川安然的被俞烨城抱下马车时,闻到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这味道仿佛一双无形的手,从口鼻进入身体,翻搅五脏六腑,让人恨不得把这辈子吃过的饭都给吐出来。
他放眼望去,果然一副破旧棺材堵在府廨大门口,从棺材底部的缝隙渗出乌黑的液体,甚至有白胖的蛆虫一道滚落出来,在地上蠕动。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趴在棺材上,哭哭啼啼。
东都府的衙役们不敢动上了年岁的老妇人,怕出了好歹,加上尸臭味儿浓到令人作呕,纷纷捂住口鼻,躲得远远的,那些百姓就算再看热闹心切,也不敢靠近。
俞烨城微簇眉头,“果然不应该带你来。”
晋海川慢悠悠扇着折扇,“阿烨,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来时的路上,他问俞烨城,“不如我们之间早做了断,免得因我使你名声有损。”
俞烨城没有半点犹豫,一口拒绝。
他又说,“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俞烨城答:“这种诬告,拿出证据讲清楚,府尹是明白人,自有公断。”
他叹道:“从前你我之事在外流传,说来说去,也就是俞将军年少风流的逸闻罢了。但这件事绝非如此简单,流言蜚语以讹传讹,假的说成真的,白的说成黑的,届时想要平息谣言,难如上青天,你龙武将军俞烨城的名声可就臭了。”
俞烨城道:“不管有多困难,只要怀抱决心,必能披荆斩棘,踏平艰险,迎来曙光。”
“是吗?”他又从俞烨城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
因为这话,是罗行川说过的。
俞烨城反问道:“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会怕区区谣言吗?”
他笑道:“那说好了,这条路,咱们一起走到头。”
眼下,在府廨门前。
俞烨城把晋海川放在木轮椅上,看着他似乎浑然不觉熏天的尸臭,问道:“你鼻子还好吗?”
“我啊,早被药腌入味了,满鼻子药味。”晋海川对俞烨城招招手,“你离我再近一些,给你也熏一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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