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心思一动,看向沈澈,问道:“太子殿下查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依着赵煜对沈澈的了解,若单纯为了捉拿真凶,他犯不上大半夜的亲自跑来验尸。
即便他对沈琦心存愧疚,但看他在肃王府时的表现,就知道他不会意气用事的,能让这人冒着被发现“装瞎”的风险前来验尸,背后因由绝不简单。
沈澈一愣,惊叹于赵煜的敏锐,笑着摇头:“也或许是我草木皆兵了。”
话音刚落,他脸色突然一变,紧接着便从窗户一跃而出。
几乎同时,赵煜看见院子里树影下,一条黑影飞身跃过院墙——
是谁!
那人的身法极快,就连沈澈这般身手,也只追到院子中央,便放弃了。只定定的站着,面对那人飞身而去的方向。
赵煜赶到沈澈身旁时,墙边几丛矮树的枝丫还略有些摇晃。
“殿下看见他是谁了吗?”赵煜道。
沈澈摇头苦笑,指了指遮眼的黑纱,说秘密似的低声道:“孤真没骗你,戴上这个基本睁不开眼,偶尔……也就只隐约看见个轮廓。”
可能确实如沈澈所言,他盲眼十几年,早已经习惯了依靠其他感官。
虽然不合时宜,但赵煜一听说他只要遮上眼睛,便基本看不见啥,心里莫名轻松了一瞬。
闲杂心思一闪即过,思虑又回到案件上,那人的目标是什么呢?
没有头绪,赵煜便只好连夜加派了巡查的人手。
当然,这日夜里,太子殿下又死皮赖脸的耗在刑部内衙没走,美其名曰事涉皇族,又是连环凶案,性质恶劣之极,天一亮就要同赵大人一起旧案重审。
第二日一早,赵煜提审皮疯子夫妻。
周重身为上次的主审,在一边旁听。
沈澈则是又扮作赵大人的侍卫,站在一旁——他想听审,却又不想坐那主审的席位。
且说那皮疯子,他是个不到五十岁的糙汉,从前虽不至于面生横肉,也是打眼就觉得长着凶相的,说他是杀猪的,没人会怀疑。
但如今,他已经被关在死囚牢近三个月了,知道自己被判了个秋后处决,也就没了活命的盼头,他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几乎是被衙役架上堂来的。
和他前后脚上堂的,是一名妇人。
状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头发蓬乱的炸起来,干草一样,一团一团的堆在头上,面色蜡黄,神色比皮疯子还委顿。
这人,便是皮婶了。
赵煜坐在堂上,不着急说话,只是看着二人。
皮疯子本来堆在地上,半死不活。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瞥见是自己媳妇也来了,神色一瞬间飞快的变化,赵煜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好几种情绪——吃惊、愤怒、厌恶,汇集在一起,变成认命的颓废和恨意。
他对妻子一瞥之后,就垂下眼睛,再也不愿多看她半眼。从前住在一起时,就嫌弃她不修边幅,如今看,更厌恶。
“大人,今日叫我来何事,早说早了,老子半刻也不想再看见这婆娘。”
他敢在刑部尚书面前自称老子,一旁的衙役杀威棒狠狠敲在地上,怒喝道:“大人面前,不得造次!”
结果皮疯子就只是冷冷地笑,破罐子破摔的道:“命都快没了,你总不能杀我两次吧?”
“但若是……那花好月圆楼的姑娘,也被人杀了两次呢?”赵煜突然就开口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把皮疯子和皮婶都问住了,当初案件的主审是周重,二人不认识眼前这从未见过面的小白脸官老爷,更不知他意欲何为。
赵煜没理皮疯子,反而向皮婶道:“当日是你帮他勒住被害姑娘的?怎么打的绳结,再打一次。”
说罢,他一摆手,一旁衙役便拎过一条麻绳,扔在她面前。
皮婶呆愣片刻,又看向自己的丈夫,她也算聪明,突然明白了赵煜的用意,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明察,大人赎罪,罪妇当日是帮他行凶,但……我们离开时,那丫头,还有气,还能坐在林子里哭……”
她话没说完,便听堂上“啪——”一声响,赵煜的惊堂重重摔在桌子上,把皮婶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看向堂上。
就见堂上的大人,气得本就白得如骨瓷挂釉的脸色更白了,向她怒目而视。
皮婶一时间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赵煜伸手指向她,想指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被丈夫打骂,日日水深火热,就连被逼为非作歹都不敢反抗,这才想通过嫁祸,让自己摆脱他。
可一步错,步步错,她诬告丈夫杀人,最后因为细节,把自己也搭进去,若是没有她的诬告,后续的惨案,起码存在被阻止的可能性。
她可恨,可站在她的立场上,却又是那么的无助的可怜。
炎华,其实已经算不得是轻贱女性的国度,但回想花好月圆楼里被杀的姑娘、以及皮婶,她们又都被潜移默化的忽视着。
前者因为她出身风尘就被刑部的典吏忽视,后者则因为对她动粗的枕边人……
若是她因为被丈夫打就去报官,换来的可能是更多人在她背后的指指点点,以及皮疯子的变本加厉。
这是一道难解的循环命题,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得到妥善的处置。
赵煜拍完桌子,半天没说话,堂上一众人都看着他。
过了好半天,一旁沈澈伸过手来,在他袖口轻拽两下,赵煜这才回神,道:“先把男犯带下去,”而后他向皮婶道,“当日案发到底是何经过,你重新讲来。”
得了赵煜的吩咐,正有衙役上前,要带皮疯子下去,谁知他起身的瞬间,突然一挣,挣脱开衙役的控制,有哭相、没眼泪的道:“可算遇到个青天大老爷了,这婆娘冤枉草民,”他说着就想往前冲。
看那架势,要不是有衙役拦着,他非要扑到赵煜桌前抱住他腿脚膜拜。
“大人不知道啊,这婆娘日日欲求不满,都是男人,你懂的……”说着,他抹了一把鼻涕,“你看她那副模样,让我日日对着她云雨,还不如对着我杀的母猪,但大人你玉树临风,想来内宅的夫人也都花容月貌,定是懂不得草民的苦。”
当年与他私奔的姑娘,如今成了他口中母猪都不如的人。
皮婶本是小家碧玉,与杀猪汉相好之后,日日操劳,经年日久,早就容颜衰败,但若是日常的装扮,也绝不至于像皮疯子说得那般不堪入目。
皮婶如今回想当日,一门心思要嫁与这负心汉的执拗劲儿,肠子都要悔青了。
皮疯子见赵煜不说话,便又异常嫌弃的瞥着皮婶,道:“老子爱嫖还不是因为你?若是吹了灯,你能声娇体柔便也罢了,反正看不见的时候,我管你是谁,能痛快就得了,但是你呢,直让老子觉得抱了具尸体!”
他污言秽语,说者无心。
但这话听在赵煜的耳朵里,便不只是他对皮婶的侮辱了。
湖畔的女死者,就连死后,都遭凌虐,若皮疯子是真凶,言语间便不该对自己特殊的癖好这般形容。
再看皮婶,她方才情绪、眼神一直没什么波澜,可到此时,怒火几乎要从眸子里喷涌出来,更是在须臾之间,便自地上一跃而起,用缚住双手的锁链猛地套在皮疯子脖子上,向后猛拽。
她去势猛,力气大,周围衙役全没想到她会暴起伤人。
皮疯子一下就被拽倒了。
他是死囚,带着重枷,人向后摔倒,枷锁直接重重的卡在脖子上。
再看皮婶,就地取材,十几年的劳苦已经让她不再是当年弱不禁风的小家碧玉了。她一只脚蹬在枷锁边缘借力,双手同时毫不留力的收紧锁链。
只一瞬间,皮疯子被勒得脸色紫红。
皮婶狠命绷住劲,哭喊道:“你这混账,留在世上就是祸害,我罪孽难恕,早就不想活啦,你同我一起下地府去吧!”
第56章 因果
府衙大堂上,混乱如同菜市场打架。
好几名衙役同时冲上去,想把二人分开。
可锁链是扣在皮婶手腕上的,她又扯得极紧,众人越是想把她拽开,越是让锁链把皮疯子勒得更紧。
皮疯子舌头都被勒得吐出来,见他凄惨,皮婶很是来劲。
而后,竟在公堂上“哈哈”狂笑,性状疯癫,宛如疯妇。
一个不会武功的怨妇,发起疯来,让众衙役束手无策——手下重了不合适,轻了又不管用。
顿时拉扯呼喝,吵闹声成一片。
就在众人揪成一团时,赵煜不紧不慢的起身,到皮婶身旁,抄手抓住锁链,凛声在她耳边低声道:“这种杂碎,如果就这样被你勒死了,岂非便宜他?”
话触动了皮婶的心思,她片刻愣住。
几乎同时,“呼——”的破风声响,一支毛笔急飞而来,不偏不倚打在皮婶的右手大指关节上,骤然吃痛,她力道松懈。
绷得紧紧的链条瞬间松散开。
也就是这须臾的喘息之机,赵煜扯住锁链猛地一抖,链子便被抖松,皮疯子可算是解套了。
衙役们一拥而上,瞬间把皮婶制住。
赵煜回望堂上,见沈澈向他微笑着,用被染了些许墨色的手指指着皮疯子,示意他赶快看看那流氓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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