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戴上织纱手套,搜罗一遍,全没头绪,若不是官家笃定大世子就住这屋,他都要以为,这屋是个摆设,世子另有居所了。
既然无甚发现,赵煜便想赶快回去,衙门口,还一堆的事情等他。
也就这时,一旁的老管家开口了:“大人……”
他叫得略带迟疑。
赵煜懂人心思,一看就知道有事,道:“老人家不妨直言。”
那老官家还是犹豫,赵煜也不催他,手上事情再繁杂,这点耐心总还是需要付出的。
老人看看赵煜,又看向太子殿下,终于“咳”了一声,道:“他是好孩子,从来正直得很,但老朽发现,近来府上的账目不对,细查,是……大世子巧借名目,支取了。老朽怀疑,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话出口,赵煜突然想起他初见沈琦时,沈琦背着父亲向他寻求帮助的事儿。
他尽量把声音柔缓下来,问道:“老人家,恕赵某直言,您为何笃信,世子是遇到了麻烦,而非……只是想多些花销呢?”
他问得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若是世子情窦初开,在外面结识了情投意合之人,给对方多些开支,也不为过。
更甚会不会沾染了什么恶习……
老管家摇头,道:“不会的,什么花销,能在短短四五日,就支出四千两银票。老朽偷偷查问过账房,世子说有朋友家里遇到了难事,这些钱算是借的。可他身边朋友不多,老朽问了一圈,没听说谁家里有难事,城里的赌坊,也都打听过……”说到这,他摇着头,吸了吸鼻子,“而且,老朽还曾见到,殿下屋里的香鼎中,有没焚净的信件纸张……本来想这两日找机会私下问他,但谁料……”
说着,便是长叹一声,又红了眼圈。
赵煜又问道:“老人家,世子他近来,与何人来往密切,您知道吗?”
老人认真想了想,道:“与他交好的朋友,只有几人,都是獬豸阁里的伴读同窗,也曾邀请过几人到府上作客,名单老朽有备下。”
于是,赵煜回到刑部衙门时,事情便有了几个岔头。
一来,皮疯子的案子,须得从头查问;
二来,世子的人际关系,要仔细滤清,尤其是小硕宁提及的那人。
赵煜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这事像是勒索。
从他支出四千两银票这事来看,对方该是得逞了的,但为何……又要辱人杀人呢,这是两个相互独立的因果,还是内有联系?
他刚把手头事情安排妥当,仵作高师傅对尸身的初验文书,就递到了赵煜书案前。
结果与赵煜在现场的判断几乎一般无二:大世子不到子夜时便死了,窒息于自己的腰带之下,自他伤口及敏感部位皮肤的磨损、愈合情况来看,他不仅生前做过情/事,死后,也被人极尽羞辱,十分激烈,说是单方面的发泄都并不为过。而且,他身上的抓痕,自方向和力道来看,确实是凶手侵犯他时的怪癖。
至于和他一起的伤者,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据高师傅和医师的估计,待到他神志清醒、可以说话,至少要四五日的光景。
他独自在书房里看完验伤文书,已经过了午夜。
赵大人捏捏眉心,心里哀叹一声——好好的三日休沐,便这么搭进去了。
自从入都城上任到现在,他一直被卷在凶案里,一直想回家去看看老爹,也就一直这么阴差阳错的错过。
这回更好,案子牵扯王爷世子,疾风骤雨,眼看要来了。
夜很静,好不容易忙叨叨上头的劲儿暂缓,赵煜突然反应过来——沈澈去哪儿了?
自回衙门便没见他。
闷不吭声的消失,不像是他的风格。
平日里人前正经,人后没正行的太子殿下,难不成还是自责吗……
赵煜一边想,一边往卧房走,路过跨院,隐约看见敛房方向还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赵煜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丑时了。
别说衙役,就连衡辛,都让他打发休息去了。
高师傅吗?
不是已经查验过了,怎的又要复验?
他悄悄的摸过去。
见敛房的窗子敞着一条缝隙,赵煜路过,往里扫一眼,寻思着,若是高师傅专注,他便不去打扰。
谁知一看——正与屋里那人四目相对。
二人同时愣了。
屋里的人哪里是高师傅老成持重的模样?
他轮廓分明的面庞格外年轻,一双眸子,晶亮得如同倒影了星河灿烂,被暖黄的烛火温柔了寒光。
“你……!”赵煜手指那人,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愣是半天没再吐出第二个字。
屋里那人倒是应变更快些,见赵煜满脸惊诧伸手指着他,便“咳”了一声,伸手贴在唇边,示意赵煜噤声。
而后,推开个门缝,一把将人拉进屋里。
“卡哒”一声,窗缝也被关上了。
赵煜这才回神:“你……”话出口,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突兀极了,隧又压低几个调,沉声道,“骗子!”
那人“啧”一声,假嗔道:“阿煜你也太无情了,知道孤眼睛能看见,不替孤高兴,反倒第一句便是责怪。”
看见对方这副嬉皮笑脸的神色,赵煜瞬间觉得刚才担心他自责的心思,有一大半需要喂狗了。至少这人,表情看上去依旧那么欠揍。
至于他的作为……
赵煜见沈澈似笑非笑的看他,对方一双眼睛好看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病,太子殿下眸子的颜色不是黑的,而是隐约泛起一层幽蓝的光辉。所以,刚在门外仓促一瞥,赵煜便觉得他眼眸里好像收尽点点寒星。
如今这般近的距离,竟看得怔住了。
沈澈不以为意,他不知道赵煜的心思,对方说他“骗子”他也不在意,反而好像很纵容似的。见他呆呆看自己,又解释道:“孤没骗你,眼睛曾经是看不见的,只是近来好了些,”说着,他收回目光,“毕竟‘瞎’了多年,耳朵、鼻子都要比眼睛管用,所以也就继续维持着这副模样,更何况……朝中众人已经习惯孤是个瞎子,孤的眼睛若是骤然好了,不知要有多少人拿来做文章。”
这些赵煜懂得,也都合情合理。
但是……想起他给自己上药、自己当面翻过他的那些个白眼、跟不知多少人欺负他眼盲暗打的手势、还有那夜……他就睡在自己身旁……
赵大人恨不能跟前有个地缝,要么自己钻进去,要么把眼前这货塞进去。
脸上倏然就发了烧,一直烧到耳根后面。
但他显然不愿在这档口露怯,只得清清嗓子,道:“这个时间点儿,殿下独自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一出,沈澈眼眸里明显润上一层淡淡的悲凉,他垂下眼帘,睫毛的阴影就把他眸子里的璀璨隐匿了。
他道:“终归觉得对不起琦儿,所以想来看看,他有什么话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大世子:你俩礼貌吗?
沈澈/赵煜:拉回来了,拉回来了,话题拉回来了。
第55章 错案
赵煜深呼吸,极尽所能的接受,眼前这人是不知何时起就在装瞎的,努力把心思收拢回案子上,暂时不与他计较。
“殿下还会仵作的本事?”赵煜问道。
沈澈答:“总听个朋友论这些,耳濡目染知道点皮毛。”
“那殿下,看出什么来了?”
沈澈又把黑纱遮回脸上,挡住那双让赵煜一看,就乱了心思的眸子,叹息道:“琦儿死后,还惨遭羞辱,那恶徒该杀,”说着,他推开窗,秋夜沁凉的空气灌入敛房,沈澈也让这份凉沁入肺里,继续道,“依着他作案的癖好看,只怕真相确实如他所写,初夏碎玉湖畔的案子,也出自他手。”
赵煜大约明白沈澈的意思,可他还是道:“愿闻其详。”
就是想听听太子殿下的逻辑。
“孤看了琦儿身上的抓痕,一部分是生前造成的,另一部分是死后才弄出来的,这与皮疯子一案受害者身上的伤痕很像,这般毒恶的癖好若是出自两名凶手……孤宁愿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而且……”沈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还是直言道,“凶手打得绳结很特别,溯源,是外族传入我炎华的,只怕琦儿被卷入什么奇怪的事情里了。”
大世子是否被卷入奇怪的事情,赵煜不清楚。
但绳结的不妥,他却是也已经注意到了。
案发现场凶手用大世子腰带打的结,非常少见,但婉柔出来,那结扣与初夏碎玉湖畔的案件中,勒死女死者的结扣极像。
那件案子,皮疯子自始至终没认过杀/人,八成真的是被冤枉的。
可这事儿,也不能怪周重错判。
初夏凶案,皮疯子被皮婶指认,证据算是确凿——从犯案现场到作案细节都指证得无甚偏差。
想那皮疯子夫妻是杀猪的,会打几个稀奇古怪的绳结,并不奇怪。直到有了如今的案件做对比,才看出蹊跷了。
如今看来,案件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还有一种可能。
皮家那二人恶是做了,但当时姑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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