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他脸颊的轮廓,形成不自然的起伏凹凸,青肿淤紫——只怕面骨都有被击碎的地方。
四周没有凶器。
赵煜问道:“这伤……是如何造成的?”
医师皱着眉,好像也想不通:“下官起初以为是钝器锤伤,但看伤口的性状,又不像……”说着,他摇摇头,“下官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赵煜心里有些思量,目光越过医师,落在他身后的帐子壁上,那上面斑驳着一片血迹,是写了字的。
“初夏湖畔凶案,有二人为我顶罪,妙哉;仲夏胜遇城郊凶案,也有人为我顶罪,甚妙哉;今日案件望更妙妙哉!哈哈哈!”
言下之意,是希望这次凶案依旧错判,他仍能逍遥法外。
嘲弄官府之意溢于言表。
仲夏时节,胜遇城郊的案子,赵煜尚不知情,但初夏湖畔……分明就是指花好月圆楼里姑娘外出遇害那事。
周重已经结案了。
是误判?
赵煜正待前去细看血字的行笔细节,晃眼看见沈澈站在大世子尸身前,神色说不出的悲切。
这人刚才到现在只是默然跟着,半个字都没说。
赵煜起身,略一迟疑,还是默默走到他身侧,在他肩头轻拍几下,道:“都是命数,依照尸体的状态来看,你昨夜即便能找到这里,看见的依旧是这副情形,只是早个把时辰,知道出事而已……”
赵煜的手搭扶在沈澈肩头,觉得他的骨头,硬挺的抵在掌心。
也就在赵煜的手触碰到沈澈时,他极少有的全没防备,身子轻微一震,像是吓着了。随即,苦笑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抬手在赵煜手背上轻拍两下,转身走出帐子。
赵煜从没见过沈澈这副模样,有一瞬间刺痛了心。
因而便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收敛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回现场。
待到周重等人前来,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已经过午。
好好的湖畔之行,十足十的败兴而归。
更让赵煜头疼的是该如何去肃王府报丧。
思来想去,赵煜觉得这事儿让谁去都不合适,赶鸭子上架,还就得自己去。
于是赵大人回府捡了一身端肃的衣裳换好,正准备叫备马,衡辛极为适时的道:“太子殿下已经在府衙门前等您了,说是一同去肃王殿下府上。”
马车上,沈澈也已经换下了那身鹅黄色的衣裳,内里灰蓝色的长袍,衬了白领边,外面深灰的氅衣,袖口衣摆滚着黑丝绒。
这身衣裳,报丧……确实是合适的。
待赵煜坐好,沈澈才淡淡的道:“孤既然执掌刑部,又亲历事件,便该同赵大人一起,去把事情告知肃王叔。”
太子殿下这般作为,让赵煜的心安定不少,在他心底轻触起些许波澜。
只是赵大人惯会不动声色,就只淡淡的道:“见到肃王,殿下切莫揽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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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府上,一派休沐闲在的模样。
官家把二人让进花厅,说肃王殿下陪同二位王妃带着两名世子上香去了,若是二人愿意等,想来也快回来了。
等……自然是要等的。
王爷王妃没在,小硕宁却是在的。
她被沈澈着高手先行护送回府,不知道大哥已经惨死湖边,这会儿还在为突然就被弄回来闹脾气。
听说太子和赵煜前来,心情顿时阴转晴,以为二人来找她玩,蹦跶着就出来了。
她看见二人先是一愣,随口便道:“你们怎么穿得乌漆嘛黑的,”说完了,跑到赵煜身旁,拉着他的手,道:“昨日太子哥哥给我讲了个故事,听得我好难过。但他却说那是个欢喜的故事,是我不懂,让我问你。”
现在,赵煜哪儿来的心思陪硕宁扯这些咸的淡的小心思,却又不能把郡主晾在这里,也就随声附和着问:“那殿下讲了什么故事?”
硕宁小手摸在下巴上,歪着脑袋想了想,磕磕巴巴的叙述道:“他给我讲了小兔子和小狼一起历险做好朋友的故事。但最后它们分开了。太子哥哥说,只有这样,他们两个,才能过好日子,能让更多的小动物平安,”说着,她挠着脑袋,“既然关系很好,分开了,不会想念吗,又怎么会过好日子?”
赵煜皱了眉头,暗骂沈澈给小女孩儿讲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
但也不得不感叹,世间的事可不就是如此。有些关系,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是错的,只有分开才是正途……
正如他们二人上辈子,就如狼和兔子,本就道不同,不该相与为谋。
赵煜眼看郡主眼巴巴的看他,不忍心把这么残酷的事实掰开揉碎给她听,便道:“世间的因果轮回是个圆,分开了,便能期待再相遇,心中存有期冀,就会欢喜了,所以殿下说这是个欢喜的故事。郡主还小呢,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说着,他偷偷瞥一眼沈澈,觉得那人脸上刚才的阴霾,淡了些许。
眼看月亮悄悄上枝头,肃王回来了。
他进门,见到沈澈和赵煜的穿着,眉头便皱起来了,吩咐二位王妃带着孩子回后堂去。
花厅里安静下来,肃王端正颜色,问道:“这么晚了,二位还在此相候,是……出了什么事?”
赵煜想起沈澈白日的模样,生怕他一时冲动将责任归咎上身,便不等他说话,起身撩袍跪倒,右掌抱在左拳上。
他不说话,就这样停顿着。
这是抱拳礼,是报丧的仪制规矩,不说话,是给了对方猜想、适应的须臾时间。
肃王脸色骤变。
赵煜才沉声凛然道:“肃王殿下,大世子于昨晚,暴殇。请殿下自重身体,节哀。”
说罢,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澈:我阿煜抱我、给我圆梗、还拦着我揽事儿上身,他好爱我……
赵煜:有个抱枕莫名舒服好闻、郡主那么小不该听过于现实的故事、沈澈这二百五万一真的揽事上身我得多多少麻烦,咳……
第54章 骗子
肃王的喜怒,不算外露,因为他从来都是面带笑容的模样。
但丧子一事,于哪个正常的父亲而言,都如晴天霹雳一样。
虽然赵煜已经极尽地用行动给他明示暗示,尽量照顾他心情了。肃王依旧像是没听清他的话一样,呆愣片刻,向前几步,颤声道:“赵大人……说的什么?”
赵煜一直伏在地上,没抬头,觉得肃王的衣摆,几乎要扫到他头顶了。
“肃王殿下节哀。”
赵煜一字一顿,他确定肃王听清了他说的话。
只是不愿意相信。
花厅内静悄悄的。
良久。
终于,沈澈轻声道:“王叔,琦儿走得蹊跷,还是尽快让赵大人还他公道吧。”说了这话,他走到赵煜身侧,托着他手肘,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赵煜这才看清,肃王冷着脸,面无表情,他神色悲伤,但看上去并不让人觉得难过,反倒有些骇人。
杀气,从他的眸子里溢出来:“他……是怎么死的?”
赵煜便只把沈琦是在湖畔被人绞杀的事情说了,至于他死得屈辱,就只字未提。
瞒得住吗?
赵煜知道瞒不长久。可他眼看肃王的模样,明白他内心其实已经挣扎在崩溃的边缘了,若是此时把大世子的惨相一股脑说出来,恐怕要徒生事端——当务之急,他需要清查大世子的生前物品,以及他的关系脉络。
莫说他被凶徒折腾得不像样,这会儿就连回想硕宁的话,都觉得别有深意。
大世子,可能是真的喜欢男人。与他那同窗并非是投缘那么简单。
但这事儿,赵煜没勇气在此时让肃王知晓。
声名,在王室看来,可能比冤屈莫白重要得多。
赵煜见肃王尚算平静,便继续道:“世子走得蹊跷,待下官查验过伤处,殿下便能前去与他相见,捉住真凶,就能送世子回家了。”
肃王深吸一口气,道:“劳烦赵大人了,府上需要如何配合,找官家就是,本王……少陪了。”说罢,他转身往后堂去了。
步子在动,魂儿却已经丢了。
这样也好,好像就连身旁的沈澈都松了一口气。
不大的功夫,官家就来了。
肃王府的大管家,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看他的神色,显然是肃王做过交代,他已经悉知因果。
老人家红着眼圈,见到赵煜半句话没多说,恭谨着道:“太子殿下,赵大人,有何需要老朽效劳?”
他是看着世子长大的,但首先,他是王府的官家,情意再如何深切,心里再如何难过,门面总要顾及。
他带路到大世子的寝居室时,赵煜见他已经略有佝偻的背影说不出的悲切。
一路上,老人用袖子抹了好几次眼角。
与赵煜想象得不同,肃王世子的居室,格外简单朴素。
本就不算大的屋子,只有一进,外间放置着桌椅、书架,内间只一张卧榻。
这么一来倒是省了赵煜的事。
本来他还挠头,没带有经验的衙役前来,便翻查线索,怕是要费一番功夫,这下倒好,这屋子一眼就望到头了。书架子上,书都没有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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