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阿棠别看,很快就会好了。”
冰凉的掌心搭在他的眼睛上,眼前只有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他却能听得见,感觉得到。耳边是让人心惊的打杀声,他被阿朝抱在怀里,棍棒挥舞时的呼呼风声擦耳而过,没有一击落在他身上,只有几声打在皮肉上的闷声传进了他的耳内。
他的掌心一片温热粘稠的触感,鼻尖上施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被王安迷晕后的记忆一直是断断续续,但仅存的几个片段也让杜棠雨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他握住阿朝的手,强硬的把手拨开,刺眼的火光照亮了阿朝的银发,如眼的是他故作轻松的笑颜。
阿朝:“阿棠你终于醒啦,再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鲜血还在不断的流淌,可他的眸子却依然明亮,犹如黄昏时刻的夕阳,燃烧着最后的时刻。
一人忽然从阿朝身后冲出,粗大的火棍高高举起,朝着阿朝的头颅打去,阿棠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咔”的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这喧闹的夜里,清晰的传进阿朝的耳内。
阿朝:“阿棠!”
阿朝惊呼一声,妖力一阵涌动,将手上的绳索瞬间挣断,他握住阿棠扭曲的手臂,将妖力往他胳膊上传去,帮他接合碎骨。
阿棠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神绝望而崩溃。
杜棠雨:“对不起阿朝……是我伤了你……”
阿朝:“害,我这皮糙肉厚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阿朝毫不在意的一笑,牵动到脸上的伤口后,嘴角轻轻的抽了一抽。
杜棠雨:“……你走吧。”
阿棠撑着自己疲软的身体从阿朝怀里离开,看着阿朝的眼睛,声音轻飘飘的,却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杜棠雨:“没有我拖累你,你一定能逃得出去。”
阿朝气的一把捂住了阿棠的嘴,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看着他。
阿朝:“我不!要走大家一起走,我不会把你一个丢在这!况且我还没有使出全力,等我动真格了,保准把他们都打趴下。”
阿棠怔怔的看着阿朝意气风发的样子,明明是这样危险的局面,他却无端的想笑。
阿朝:“你喜欢狐狸吗?”
阿朝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忽然间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阿棠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场景,笑了。
杜棠雨:“狐狸我也喜欢。”
阿朝:“那你一会不要害怕啊。”
见到阿棠点头后,阿朝顿时就有了信心。
白色的绒毛从阿朝身上冒出,伴随着几声低吼,他的体型越变越大,最终一只一人多高的三尾白狐出现在院子中,朝着王员外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王员外:“快、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王员外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躲在了家丁的身后,大声嚷嚷着。
阿朝胸口处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染红,他蹲下身子,让阿棠趴在他的背上,随后尾巴一甩,跃到了高空。
但这王府早已设下重重禁制,半空中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底下的人在王员外的指示下,将火棍换成了弓箭,一时间箭雨纷纷,阿朝用尾巴裹住阿棠,箭矢落在皮毛上,最终无力的滑下。
王员外:“没用的东西,滚开。”
王员外一把推开旁边的人,躲过弓箭,拉满弓瞄准了空中的狐狸。
箭矢和其他人的有所不同,上面刻了许多玄奥的法阵。阿朝用妖力与空中的阵法搏斗,终于撕开了一条可以通行的裂缝,正高兴之时,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不等他反应过来,锥心的疼痛从尾椎处传来,一根狐尾落地,他全身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杜棠雨:“我没事……快走。”
在阿朝问之前,阿棠抢先答道。
阿朝不疑有他,以他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好继续在这纠缠,便背着阿棠飞快的离去。
第四十章 牡丹煞(二十四)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阳光从云层后露出,林间的雾气也逐渐散去。
阿朝说到这就停了下来,金色的眸子看着朝阳,映不出一丝光彩。
花无欢:“后来呢?”
花无欢看着他身上两个血窟窿问道。
阿朝:“后来,小狐狸和他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可是小狐狸却没有注意到,羽箭不仅仅只是割下了他的一条狐尾,更是直接穿过了他狐尾中护着的人。”
阿朝:“可小狐狸却没发现,他还沉浸在逃出生天的喜悦当中,没有注意到身上的人儿越来越虚弱。”
阿朝:“直到鲜血浸透了他的皮毛,浓郁的血气连风都吹不散后,他连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阿朝:“可是已经晚了,羽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震碎了他的心脏,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阿朝:“小狐狸想把自己的妖丹给他,以妖丹代替破碎的心脏,但小狐狸使出浑身解数,哪怕以死相逼,他也不肯吃。”
阿朝:“人类真顽固,认定了的事情说什么也不会改,可小狐狸又何尝不是呢,他只想让他活着。”
阿朝:“妖丹最终还是没能喂给他,小狐狸就这么看着他,看着鲜血将他的胸口全部染红,看着他的手抚摸着小狐狸的脸颊,最后又无力的垂下,看着他一点点的咽了气。”
阿朝:“小狐狸看着他脖子上的红色狐纹,那时小狐狸趁着他晚上熟睡时,在他身上烙下的狐印。狐印只能烙印在重要的人身上,就算阴阳两隔,在狐印的牵引之下也能再度重逢。”
阿朝:“小狐狸想,等到了下辈子后,自己一定要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不要让他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伤痛。”
阿朝:“小狐狸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将他埋在了那里,小狐狸就靠在坟冢旁,静静的陪着他。可奇怪的是小狐狸却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连呼吸都觉得累。”
阿朝:“到了晚上,小狐狸再也坚持不住,眼前的光线逐渐暗淡,小狐狸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但小狐狸竟觉得有些解脱,总算是可以再见到他了。”
花无欢定定的看着手上被包扎好的伤口,伤口都不大,却都被涂上草药,包扎了起来。
花无欢:“小狐狸后来怎么样了?”
阿朝:“后来小狐狸又醒了过来,但彼时已经过去了五年,他的坟冢上也被青草覆盖。”
阿朝:“小狐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是死,但这都无所谓了。五年已过,但他心中的怨恨却并不会消失,哪怕魂飞魄散,他也要报仇。他恨,恨王安的恩将仇报,更恨王员外的歹毒心肠!”
阿朝:“但五年的时间,早已物是人非,小狐狸寻遍了南安镇,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他知道他们还在,但他却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感觉不到。”
阿朝:“小狐狸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但却无能无力,只能每日寻着从戏台里流落出来的行头,夜里在台上唱着他曾唱过的曲,为自己的相思找一处宣泄。”
故事很长,阿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最深的怀念和悲痛,字里行间中走完了两人的一生。
阿朝:“你知道小狐狸是谁吧?”
阿朝转头来浅笑着看他,银发如霜,金眸如光。
花无欢:“我想我知道。”
花无欢说着站起了身,对着远处掩盖在花草间的坟冢遥遥一拜。
花无欢:“但师门之令不可违,修道之人不可杀害凡人,亦不可沾染太多凡尘的因果。”
花无欢每说一个字,阿朝的眸子就暗淡一分,说到最后时,落寞的神情怎么也遮掩不了。
花无欢:“……但是,和狐妖沾边的话,应该不能归于俗事。况且清形符这种小物件,磕磕绊绊的难免会弄丢,谁也说不好。”
花无欢说到这就停了下来,转而看向阿朝,认真道。
花无欢:“合欢派的规矩向来严格,所以我不会做任何违反规定之事。”
阿朝:“这样就行。”
阿朝愣了好久后,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道。
花无欢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随后问。
花无欢:“这里离南安镇有多远?”
阿朝:“从这里往南走,过半个时辰就是了。”
花无欢给了个震惊的眼神,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朝:“……这里设有阵法,一般人是寻不到这个地方来的。”
花无欢:“那就好。”
花无欢说着,就回了屋,闭目养神。
阿朝目送着他离开,却发现有一样东西落在了他刚才坐过的地方。
那是一个装在箱子里的东西,里面传来的气息却让阿朝异常熟悉。
他颤抖的打开箱子,里面装着的骇然就是他丢失的狐尾。上面用来隔绝气息的符文不知被谁抹了去,分离这么多年的狐尾如今摸在手中,依然能感受到其中鲜活的跳动。
他将狐尾放在尾椎处的血洞上,仿佛有生命一般,快速的和狐尾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