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那你说说,那日当真没瞒着我什么?”
长公主这话问得没有一丝预兆,突然得令人感叹不愧是专门玩心计的天家出来的。
尚在气头上的寇辛根本来不及反应,面上的怒气一顿,眼神稍微那么一闪躲,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直接漏了马脚,叫长公主发现了端倪。
太后自然也瞧了出来,却未出声,母亲教训儿子呢,只要不动手,她管做什么?
长公主发现了却并未开口。
寇辛装糊涂:“什么?我能瞒着什么?”
长公主淡笑着挑挑眉,试出来后她就不再出声,硬逼着寇辛去解释也不会如实说,等三日后从汤泉行宫回了公主府,她自会去查。
两个心知肚明的女人笑看寇辛敷衍过去,寇辛总觉得他皇祖母跟母亲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等夹了第一口筷子,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先前在寝宫里头用过,寇辛就并未吃多,只用了几口,待吃饱喝足后,长公主扶着太后从膳厅回到寝殿。
一直怕隔墙有耳的寇辛将下人都屏退过去,门窗紧紧关上,才一脸忐忑地跟太后与长公主坦白昨夜燕京涵说的那条密道。
太后沉吟道,“他怎知此处有密道?”
长公主道,“淮亲王府携了一支王府亲卫队充当仪仗的后卫队,他的人手不少,许是安插人进侍卫队时搜查所得。”
太后微微颔了颔首,正想说些什么,抬眼却瞧见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寇辛,毫不留情地赶人,“你怎么还在这?”
寇辛:“???”
他真的要闹了!
长公主用眼神赶着寇辛走。
寇辛愤愤不平,极度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之际,太后突然出声,“等等。”
寇辛立马停住脚步,回身小跑回去,“我就晓得皇祖母舍不得我。”
太后抬抬手,她平日涂着凤蔲的指尖只留下浅浅一层白,“有空带那小子来哀家跟前,让哀家看看。”
寇辛高兴的神情一顿:“谁?”
太后:“淮亲王,那孩子先前在哀家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哀家心里头也过意不去,下次你带着他来,可得替哀家好生说道说道。”
太后又道,“好了,快下去,别耽误着哀家同你母亲议事。”
寇辛这次却并未生气,反而一反常态地乖乖出了门,他站在殿门前想了好些会儿,才想起来燕京涵跪了两个时辰的事。
他只记得当日他将喻誉扶进宫里头后,喻誉同他拌得几句嘴,对于同跪在一旁的燕京涵,却半分印象都没了。
所有人都知晓有这么一个人。
所有人又刻意地去忽略这么一个人。
连他也是如此。
寇辛心里一瞬发起了酸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怜
第69章 鹿血酒
三日后, 立冬。
皇帝携三公九卿在皇城郊外的农桑之地搭建的高坛之上行迎冬之礼,祷告冬神,宣读祭文, 愿来年大夏风调雨顺。
除了祭祀, 宫中还得大兴宴会,宴会的主食便是饺子,是因两季交接时被称为交子, 与饺子谐音。
若是太后未病,她此时也在宫中宴上同众朝臣热闹热闹。
皇帝本意带着朝臣直接在汤泉行宫行冬宴, 但太后病中需静养,只得在立冬这天抛下太后回宫。
寇辛也得回京参宴,但他央着长公主今日留下陪太后吃一顿家常饭。
即使寇辛不说,长公主也是要留下的, 她以为寇辛生□□闹, 是想同他皇舅舅一同回去, 没成想寇辛还主动说着要留下。
太后看在眼里, 虽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动容的。
她倒是没白疼这小子。
其余皇子皇女们此时可还留在京中呢!
太后支额问, “淮亲王今日似也留了下来?”
寇辛不自然地颔了下首, 想到昨夜里燕京涵同他说要陪他一起回京时的场景, 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太后微微阖眸, “今日家宴也叫这小子过来罢, 陪哀家用顿膳。”
寇辛应了声“是”,便出太后的寝宫寻人去了。
他到时,燕京涵正在穿戴臂缚, 他一身玄色劲装, 发冠高高竖起, 高马尾如剑刃般利落垂下,两额梳进发冠里的发还扎了西域人的辫。
眉眼深邃,绿眸幽深,漫不经心地抬眼看来时,叫寇辛油然而生一股扑面而来的凌厉尖锐。
他愣了愣,不知燕京涵为何一副西域打扮。
燕京涵早就屏退了下人,不让人伺候,殿内只有他跟寇辛二人。
他自个单手系着臂缚,看见寇辛也怔了下,淡淡问道:“寻我何事?”
又垂下首,用牙尖狠狠拉紧系绳。
听着燕京涵微冷口吻,寇辛皱了皱眉,但平日都是燕京涵主动来寻他,他无事时也的确不会主动来找燕京涵。
寇辛没理,但不妨碍他赌气,也淡淡道,“皇祖母让你今晚陪她吃饺子。”
燕京涵“嗯”了声,又去绑另一只臂,冷厉的眉眼微垂,阴翳遮住眼睑,叫人看不清神色。
寇辛站在门边,看了他几眼,撇开,一会儿又忍不住再看几眼,再撇开,终是忍不住了,“你生气了?”
就因为他昨晚不让燕京涵亲?!
寇辛越想越气,恼道,“你每日跟个采花大盗似的翻我窗子,做那些下作行径,我还没生气呢,你气什么!”
燕京涵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系臂缚的动作顿了顿,用牙尖利落地绑紧后,才抬首虚心请教,“那在你看来,我因何生气?”
寇辛说话不过脑子,张嘴就道:“还不是昨夜——”话说到一半,他就反应过来,咬咬唇闭了嘴。
燕京涵这才明白过来,好笑道,“我方才忙着,不是故意晾着你。”
寇辛后知后觉自个闹了一个大乌龙,硬撑着脸哼哼唧唧一通。
燕京涵走到寇辛身旁,向外问了句,“马匹可备好了?”
门外宫人恭敬道,“回淮亲王,已经从马厩那牵了过来,随王爷挑选。”
寇辛好奇道:“你这一身行头,还备了马,去做什么?”
“打猎。”燕京涵言简意赅,自然而然地牵起寇辛的手,大步流星往外走,“今日立冬,行宫被送进了牛羊肉,我觉着不够,想去小汤山那猎头鹿回来。”
“鹿血还能拿来给你暖身。”
寇小世子嫌恶地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吃动物的肝脏,不是他娇气,是这些玩意儿实在不好处理,手艺一个不好,他入口的便全是腥味,偏偏这股腥味只要入了口,就很难散去,爱干净的寇辛是当真受不了。
燕京涵瞧了出来,“我用京中你没吃过的法子给你做一次,可好?”
寇辛打量了燕京涵一身的西域装扮,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马匹都在行宫外备好了,既然是打猎,那挑的自然都是高头大马,没有寇辛能骑的小马驹。
燕京涵选好后也没自作主张,问寇辛,“我让人牵着你的马走在后头?”
寇辛撇撇嘴,“那还有打猎的意思?”
燕京涵不说了,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俯身对寇辛伸了伸手。
寇辛:“你带着我怎么打猎?”
燕京涵没出声,只平稳地伸着掌心。
寇辛看向燕京涵的碧眸,对视上的一瞬,突然不再担忧,下意识将掌心递了上去。
霎时天翻地覆,马上的人护着他的腰,将他扯了上来,寇辛稳坐在燕京涵怀里。
燕京涵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拿着马鞭,毫无预兆地狠狠挥下,马匹嘶鸣一声,如离玄之箭一般霎时射出。
淮亲王府的护卫们也骑马紧跟而上。
寇辛被颠得头晕眼花,迎面而来的冷风将他吹得乌发散乱,只得紧张地缩在身后人的怀里不敢动。
燕京涵却不想寇辛当他怀里的雏鸟,他低沉着嗓音,“别怕,去感受它。”
寇辛察觉到燕京涵用握马鞭的那只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对方在默默地告诉他,他很安全,不用害怕。
寇辛这才鼓起勇气从燕京涵的怀里钻出。
马匹极速地往前奔着,沙土飞扬,冷风猎猎,风很冷,但体弱的寇辛常年披着厚重大氅,此时吹着却很是恣意。
它吹走了寇辛一直挥之不去的闷感。
肆意,放纵,像是飞跃在空中。
马匹飞猎在布满花草的山谷之中,身后的护卫紧随而上,从羊肠小道深入进林中。
寇辛有些兴奋地望着前方,心脏被刺激得飞速地跳动。
马匹窜入林中,速度却丝毫不减。
寇辛喊道,“燕京涵,这里头除了鹿还有什么?”
燕京涵沉声道,“狐狸。”
“坐稳,抱着我。”
话音刚落,寇辛腰上的手臂骤然一松,他听话地侧身搂住燕京涵的腰,下一瞬,便看见燕京涵接住护卫抛过来的弓箭。
眨眼功夫,耳边箭鸣声突起。
寇辛顺着箭射出的方向看去,草丛间赫然是一头被箭射穿的白狐。
燕京涵一箭射出,身下马匹却丝毫未停,如若平地般在丛林的小道上中迅速穿梭,他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往往寇辛还没看见猎物时,燕京涵就已然将猎物射在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