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不若便不折腾了?林少傅他让奴们将偏殿的寝具都换了新的,世子爷且安心睡着。”
寇辛:“先前是谁歇在那?”
太监:“是林少傅,白日得了空,少傅会在偏殿浅睡一会儿。”
寇辛又问:“都换了新的?”
太监应是:“被褥玉枕都换了新的!林少傅恨不得把那床架子都换个新的上来。”
太监见寇辛眉眼舒心地展开,便知世子爷是不气了,总算松了口气,“那奴去为世子爷备些热水洗浴。”
寇辛可有可无地点头。
这林少傅好像也没那么焉坏儿。
不过也就这般了,再怎么讨好他,他也不会忘了今日之仇,寇辛躺在汤池中,迷迷糊糊地想。
寇辛今日实在是累坏了,他泡得久了些,将身上的疲惫都洗去后,寇辛听闻了一个噩耗,上书房没有他能换洗的衣物。
寇辛是绝不可能穿褪下的脏衣的,他也绝不可能光着身子出去。
隔着屏风。
领头太监跪伏在地上,暗叹自己遭的是什么孽,早知道就劝世子爷回府了!
寇辛也在想怎么办,他先前留宿宫中要么是歇在他皇祖母那,要么是宿在他娘先前在宫中的寝殿内。
这个时辰,他必然不可能去扰太后安眠。
寇辛:“你去长公主的寝殿那取件我的旧衣来。”
太监方才急得焦头烂额,想了个法子,“长公主的寝殿在后宫之中,离前朝尚远,取衣的这段时辰,世子爷不若穿林少傅留在偏殿备用,但未穿过的新衣将就将就?”
寇辛看了眼自己被泡得皱皮的指尖,合了合眸,瞑目认命一般,道:“可。”
于是,小世子嫌弃地照着等身铜镜,这身亵衣未免也太大了,裤腿都拖地了,还拖了这么长。
长这么高作甚。
寇辛冷哼了一声,他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伶仃精致的腕骨,像女子提裙摆一般,两手提着裤腿,露出踏在绒毯上的赤/裸双脚。
在听见外边传来走动的声响时,寇辛自觉丢不起这人,连忙提着裤腿走回榻边,装作无事发生似的晃着两脚。
如果寇辛没把裤腿都卷起来的话。
太监恨不得双眼瞎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捧着件青白衣衫奉上。
寇辛用两指小心翼翼地拈起,用鼻尖轻轻嗅了嗅,眉眼舒展开。
还好,的确是新衣,没什么特别味道。
被宫娥熏了香好生存了起来,一闻全是君子般的竹兰香。
寇辛将这过分宽大的外袍披在身上,走回了偏殿内的寝房,他累得很,本想靠在床上等宫人将旧衣拿回来换上,但不过多时便慢慢闭上了眸。
等太监捧着旧衣进来时,寇辛已经睡熟了,太监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与几个宫人一起,将寇辛放平躺了下去,再细心地掩上被榻。
要是金尊玉贵的寇小世子在他们上书房着了风寒,掉得便是他们的脑袋。
有人用气音低声问:“要不要褪了世子披的外衫?”
寇小世子气性大得很,闻言,领头太监摇了摇首,别给自己找事了,让这小祖宗安生睡吧。
翌日,寇辛是被翻书声吵醒的。
他抱着被褥,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长玉立,身着青衣的人影。
对方背对着他,旁若无人地站在案桌前,翻看着什么,寇辛问了句,“你是谁?”
他以为他的声音很大,实则小得像是梦中呓语。
林鄞业听见了这声梦话,背过身道:“世子抄得且算合格。”
寇辛模糊的视线里认出了这人手中拿着的匣子是他昨日放那一百遍学规的匣子,瞅见这人另一手还拿着一叠厚厚的纸,霎时瞪大眼,“放肆!谁准你拿的?!”
昨日寇辛从酉时抄到子时,那几个时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场噩梦,这若是被人弄坏了,那他岂不是要重抄一份?!
林鄞业未动,眼见这金枝玉叶的寇小世子赤着脚从床榻上跳下来,身上披着他已经被睡得皱巴巴的外袍,内里穿着件过份宽大的亵衣。
这份亵衣应也是他的。
这位性子糟糕,无法无天的小世子,想必睡着了也不怎么安分,因为那件亵衣像是被人揉乱了一般。
那长一块,那短一截。
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跟一截玉白的小臂。
小世子面上还带着睡熟的粉晕,炮仗似的抢过他手中那叠厚厚的纸,冷声道:“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少傅全身上下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bu),要是跟小世子加起来能倒退八百个,崽啊,你可千万别被臭男人骗了还帮人数钱(麻麻担心.jpg)
第13章 竹兰
林鄞业从容退了出去。
寇辛冷下眼,唤了人进来,准备等梳洗过后再处理此人,趁着他熟睡之时,闯入他的寝殿,还乱动他的珍惜之物。
该死。
寇辛在屏风后换下了过分宽大的亵衣,嫌弃地将亵衣跟青色外袍扔到榻边,宫娥服侍寇辛换上昨晚取来的旧衣。
说是旧衣,其实寇辛穿的次数不过三指,是件月白云纹、包了银边的宫装,外罩深青色的大氅,极其浓稠的青绿色,让小世子探出衣衫的雪肤如绸缎般莹润光泽,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被宫娥松散挽起。
寇辛低头嗅了嗅身上的衣衫,黑了脸。
他昨日歇在上书房的偏殿里,宫人给他熏的香,便也是偏殿主人常用的香。
挺拔苍劲的青竹与温润低调的幽兰细细密密地交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般将寇辛锁在里头。
小世子不适应地蹙了蹙眉,净了面,漱了口,“几时了?”
宫娥回:“世子爷,卯时三刻了,再过一会儿,上书房便要鸣钟了。”
钟响第一道后讲学的夫子也要到了,寇辛得紧着钟响前赶至太学,寇辛冷着面,“不急。”
让他先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人给处置了再说。
寇辛迈出殿门口,一眼便瞧见方才的青衣人影正站在檐下,凭栏而望,衣摆随风而动,一派芝兰玉树。
寇辛冷哼一声,惯会装儿。
“便是你这贼人趁本世子熟睡时闯入,企图行那蝇营狗苟之事?”
话落,鸦雀无声。
林鄞业不为所动,宫人们也未如寇辛所想般将人拿下。
寇辛后知后觉琢出些不对来,简直跟上次同那朝九歌对峙时一样诡异,安静得令他有些头皮发麻。他不会这般倒霉,面前人又是个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的?
跟在寇世子身后的太监抖了下身子,缩了下头,顾忌着世子爷的脸面,低声附耳,“世子,此人乃……乃林少傅。”
寇辛霎时回眸看他,没出声,眼神全是“你说什么”?!
那太监讪讪:“林少傅素来在钟响前就至上书房,听闻您尚在偏殿歇着,为了不误了同殿下们讲学的时辰,方才便先进了去,说是要查看你昨夜抄写的学规。”
此时的过分安静,让太监的低声细语并无甚用,林鄞业微微颔首,浅笑道:“正是如此”
寇辛:“……”
寇辛指尖蜷缩在了一起,明明早秋寒凉,他的掌心却出了一层薄汗,甚至身上这件大氅都让寇辛觉得热得紧,像把他包进了火炉里。
小世子不由拉了拉衣襟,露出一层浅粉的脖颈,干巴巴的,“哦。”
太尴尬了。
寇辛想起那几句“放肆”“滚出去”“贼人”,恨不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林鄞业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话语却一再戳寇辛痛点,“宫中戒备森严,更别提此乃上书房重地,为了保护几位殿下的安危,别说贼人,便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林鄞业:“世子多虑了。”
寇辛也笑,“是。”
寇辛脸皮向来厚,冷静了一会儿,便道:“那少傅大人且去查看罢。”
林鄞业恍然,“在下可以拿了?”
寇辛忍了忍:“是。”
林鄞业进了殿,重新拿起那叠纸翻看起来,回头往窗外看去时,寇世子正乘着步辇出上书房,短短一段路,全程单手掩面,另一手状若无事地搭着扶手,露出发间的耳廓红得透顶。
林鄞业翻完手中纸张,随意问,“昨夜抄到几时?”
太监回:“子时。”
还算乖。
有陛下的圣意在,昨夜便是寇辛随意敷衍地写个十几遍,林鄞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了,到底年轻,还是听话的年纪。
林鄞业颔首,不看了。
背过身却看见团成一团被人扔在床榻上的衣裳,他莫名想起了方才耀武扬威的小世子一身都萦绕着清淡的竹兰香。
林鄞业淡声道:“将世子穿过的衣衫拿下去扔了罢,寝具也全换新的。”
太监低声应是,快手快脚地处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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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辛真真是没脸见人了,他一路装作困顿的样子,到了地后,也没喊人端些糕点来,径直被小生子迎了进去,将那件火炉似的青绿大氅扔给了小生子放着。
寇辛饿着肚子踏进学舍。
不吃了,没脸吃。
昨日被寇辛关起门来打得几人告了假,还在家中养伤,学舍内一下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