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急道:“有我啊!你还找什么别人做连体婴?”
简易遥斜起眸光,有戏谑之意:“可我要每三十天受一次罪,有你在便能减轻一分了?”
沈知行哑然。
这是最难解的。
每隔三十天便要找人镇压一次毒气便算了。没了功夫、遭受仇家追杀也可想办法苟且偷生。但每月一次的折磨,经年累月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简易遥的心性,如此窝囊痛苦的后半生,他为什么要这般活着?
就算能忍得几月几年,内心若无强大支撑,又能挺多久?
沈知行想到这里,再也不多劝说。低头沉默片刻,再抬起来已是满眼坚毅:“遥师兄,我知道你性子傲。若你不想这般活,便带剑上路吧。”
简易遥眸光轻轻一震,挑起眉毛,眼含询问。
沈知行握紧他的手,一字一顿如刀刻磐石:“我随你一起走——我永远是遥师兄的剑,黄泉路上也护着你。”
一瞬间,天地凝固,呼吸不闻。
沉稳了三十多年的简易遥,突然露出些意外和不明所以的慌:“……你说什么?”
沈知行抹着鼻涕和眼泪大声宣布:“我说我是我遥师兄的剑!永远都是!在黄泉路上也是!就算阎王老子欺负我师兄,我也跟他拼了!”
简易遥大愣,顷刻冰裂山崩,眸光剧烈晃动,有泪水涌上。可泪还未涌到一半又化成仰天长笑,是从未有过的痛快和开怀。
木范婕等三个后生在旁,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窦胡胆子大,领先打破了简易遥的笑声:“简宗主?”
您没失心疯吧……
简易遥停了大笑,眼神欢喜平和。看向窦胡,竟是满满的求生渴望:“孩子,教教我和你沈叔叔吧。告诉我们如何压制毒气。”
沈知行惊了一瞬,既而喜出望外:“好,好!窦胡快说,我学!遥师兄也学!”
窦胡却没立刻答话。只是转动着机灵的眼睛,用非常谨慎的语调回道:“简宗主,纵然毒性得到压制,你的武功也不会恢复了。以后若你的‘剑’再丢了,你便非常危险。”
沈知行勃然大怒:“你这孩子瞎说什么!我怎会丢了?!”
木范婕在后面偷偷扯窦胡的衣裳,让他不要打消简易遥求生之意。
窦胡却步步紧逼,对沈知行道:“沈大侠同简宗主对我师兄妹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说丧气话。但作为用毒之人,晚辈必须叮嘱一句——简宗主这样,是一步也离不开人的。”
沈知行正色:“谁说要离开他了?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师兄!一辈子都不离开他半步!”
说完这句,戛然愣住。
沈知行完全震惊,没想到自己竟能立下这样的誓言,如此痛快便将一生许了出去。
他空空地顿住,蓦然回首,见到遥师兄正静静望着自己。
简易遥撞见沈知行的目光,马上躲开眼神。片刻便又转回沈知行脸上,是全然的轻松戏谑:“我是个废人,整天要你照顾,脸上还有两个丑字。阿行你‘一步也不离开’地整日相对,嫌弃不嫌弃?”
沈知行跟着笑了:“我少了条胳膊,还是个酒鬼。遥师兄你整日看着,烦心不烦心?”
两人说罢,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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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简二人认真听窦胡、木范婕讲解了各项事由。包括沈知行该如何用内力帮简易遥压制毒性、简易遥毒发之时要如何将痛苦降到最低、简易遥平时的生活饮食该如何注意……
大小诸多事项,全都认真记下。
窦胡又将那酷似沈知行的木头人偶用大木夹弄了过来。
那木偶本背在简易遥身后,被三位年轻大夫解下。因头套内侧、脸上皆沾满了鲸梦红,一直被放得远远的。窦胡纵然接触也不敢手碰,只抻着胳膊,远远地夹着它问:“简宗主还要这个么?”
简易遥没想到此物还在,眸光一晃,有些赧然。
沈知行也是一愣,怔怔看着那木偶,一时无话。
木范婕在旁全看见了,便道:“我们打算用木偶上的残余之毒继续研制解药,此物便不归还了。”
又沉着小圆脸指天誓日:“我木范婕发誓,定要不断寻求解毒之法。今生若解不了简宗主之毒,我便算不得最好的大夫!”
窦胡看住她笑了:“小婕一定会是最好的大夫。”接着,又和简、沈二人商量了紧急联络之法。一来防止意外,二来研制出解药也好及时联络。
最后他道:“嗐,其实也不用详细记这些啦。反正维摩宗眼线遍天下,简总主想找我问句什么,还担心找不到了?”
简易遥牵起唇角:“谁说我要用维摩宗的眼线了。”
所有人都很困惑,不知简大宗主这句话什么意思。
只有沈知行眸光一亮,唇上挂起个无所谓的笑意,似乎不管简易遥说出什么都不会意外。
简易遥的眼中只有平和喜乐,毫无做出重大决策的肃杀。语调平缓如流水,似述家常:“我突然懒了,不想日理万机,只想做回闲云野鹤。”
看向沈知行:“你愿意不愿意,右护法?”
沈知行大笑:“我师兄想做闲云野鹤,我便是野鹤闲云!走,不回小五台山了!”
木范婕瞪着圆眼睛,尚且没明白:“啊?那简宗主什么时候回来呀?”
沈知行冲她笑道:“小婕,宗主的意思是他卸任啦,不回去啦。”
木范婕人都傻了:“卸任?!什么意思?!”
窦胡也震惊异常:“简宗主的意思是,就此离开小五台山,不回去,也不打理宗务了?”
简易遥微笑点头。
窦胡多问了句:“您打算何时卸任?如何同门人告别?”
简易遥杀伐决断,向来是说一不二。如今,他却只温柔地看着沈知行:“阿行说吧。”
沈知行本就是个满世界随便乱跑的性格,潇洒道:“走就走了,有什么好告别的?既然遥师兄想走,现在便走!”
简易遥看着他笑,眼中尽是欢喜和信任:“好,现在便走。”
木范婕这才反应过来——简宗主是真的要卸任。他不做维摩宗的宗主了,这就要离开,连小五台山的边儿都不要沾了!
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急得快哭了:“这事总要有个合乎法度的流程吧!简宗主卸位,总要留话给诸位长老和弟子吧?告别大典举不举办?新任宗主如何安排?右护法那边呢?”
小七哥哥和温旻哥哥他们该怎么办呐?
简易遥笑笑地看着木范婕:“尘事是理不完的,便随他们去吧。”
说罢,看向苏梨:“我只有一事相托——苏姑娘,请走近些。”
苏梨知道简易遥疼爱温旻,她自己也曾受他庇佑许久,因此对简宗主钦敬而有好感。自帮简易遥解毒开始,越知道他的境况,她越哭得厉害。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在哭,一个字都说不出。
期间窦胡给她递过两次帕子,她全都不要,只扯着手头一块碎布擦泪——那是在邺京时,温旻从袍角撕给她的。
现在她听闻简易遥叫自己,便捏着那块破布头,抽抽搭搭走到床前。
简易遥招招手,示意苏梨再凑得近些,然后对她低声耳语叮嘱了两句。苏梨认真地俯身听着,目光里有惊诧,有困惑,有惊悚。最后化作深深的坚毅,郑重点头。
窦胡有些担心,想问两句。苏梨一记眼刀杀过,不准他多嘴,将他话头都杀没了。
沈知行也将窦胡和木范婕叫到一边,眼中的情绪是外人从没见过、也说不出的东西:“劳烦两位小友告诉我那徒弟温旻,要他万事小心,也要好生照顾鬼面小顾白和……他师父。也请代为告知……小顾白,说沈叔叔对不住他,先走一步。但我那徒儿靠得住,有事找他,定能化解。”
窦、木二人还不知温旻同孤山的关系,也不了结小密林中的种种事由,听了这句“靠得住”,反应不尽相同。
木范婕深以为然,觉得温旻哥哥的确是可亲可靠之人,便努力点头。
窦胡则对温旻腹诽了个千八百遍,心想那猴崽子要能靠得住,老母猪都会上树。但碍于沈知行的面子,也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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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简二人再无交代,同三个年轻人道了谢便打算离开。
简易遥刚经过毒发折磨,尚无力气,需要靠人相助才能起身。沈知行便让师兄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单手揽着简易遥的腰背,让师兄靠坐自己的臂弯里。简易遥全程配合,倚靠着沈知行,是全然的信赖和托付。
沈知行拢妥了师兄,两人一起向薄一雅和吕剑吾的坟茔方向分别默了片刻,算是告别。
最后沈知行独自回头,快速向身后望了一眼。
那里是顾白离去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没够,又多看了片刻,目光闪烁,不可言说,似有千万年流过眼前。
回过头,看到遥师兄正默默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全是耐心与等待。
对上师兄的目光,沈知行微微地一怔复又一笑,最后化成仰天的几声长笑。接着又是一声长啸,震慑寰宇,便揽着简易遥从窗子轻盈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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