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胡挠着脑袋,对简易遥的话装作没明白。木范婕也吓得拉住窦胡,生怕他性子古怪,真的给简宗主来颗什么奇怪的药吃。
沈知行握着简易遥的手大叫:“遥师兄莫要乱说!”
简易遥微微掀起唇角,是个高傲的笑:“阿行,给我个痛快吧。”
沈知行何尝不明白师兄的意思。
习武之人,打杀是本行,功夫便是命。苦练一生的至高功夫说没就没,谁能受得了?更别说简易遥那冷傲的性子了。
更何况简易遥是江湖瞩目的“大魔头”,恨他仇他的岂只孤山一派。他没了武功,日后莫说平安,只怕提心吊胆地过日子都不可得。
如此一来,的确是死了比较痛快。
沈知行想到这里,扑倒床边,笨拙地劝道:“遥师兄,不要紧的。功夫么,以你的天资还可以再练,你的耐心从来都是最好的……咱们再……”
窦胡又耷拉下他的苦瓜脸:“在下不愿扫兴,但还是要直言相告——简宗主筋脉被毁,功夫是再练不成了。”
沈知行脸色大变,生恐简易遥听了发疯。
可简易遥只拍拍他的手,平静安抚道:“快去追‘他’吧。我死了,他便不会再生你的气。不要拿后半生的幸福做注。”
沈知行大哭出来:“你若不在,我还有何幸福可言!”
简易遥眸光倏然一紧,搭在沈知行身上的手不动声色地停留。
沈知行全无感知,越哭越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不管!我就要遥师兄好好活着!”
简易遥终于绷不住面色,深深看住沈知行:“你好久都没在山上了。你师兄的死活,你怎知道。”
沈知行哭得孩子气十足:“我虽没在山上,旻儿却在。我知他敬爱你,愿意保护你!”
简易遥摇头:“现在我要死了,旻儿也护不得了。”
沈知行哭喊:“不!我不会叫师兄死!我宁可自己被凌迟也不叫你没了!”
简易遥别过眼睛:“瞎说什么。你凭什么为我死,你是我的谁?”
“我是师兄的剑!”
“可那柄剑说他断了。说他要过自己的日子,不要他的师兄了。”
沈知行放声大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万事潇洒,放浪形骸,就连哭也惊天动地。将头埋在简易遥怀里,像个孩子般号啕不止。
简易遥也眼角湿润。摸着沈知行凌乱成一团麻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倒不像是他要去死,反而像沈知行受了委屈。
他们二人从小就已经如此了。
沈知行儿时被捡上小五台山,和简易遥同在老宗主门下。比简易遥小了四岁,是他的亲师弟。
这位师弟性子顽皮,又臭屁得不行,好不烦人,连老宗主都没办法。要不是看他天资奇佳,长大后定是一代奇人,真想给他撵下山去。
简易遥却不同。常常能一眼看透小师弟心中所想,温和一言就说到他心坎儿里,叫小师弟的炸毛顿时柔顺。
沈知行人小脾气大,谁也不服气,艺成以前难免受委屈。他对外人硬气,在遥师兄面前却毫无包袱,受了委屈便哇哇大哭,开心时就如一只暴躁小狗四处撒欢。简易遥照单全包容,还会帮他撑腰揍人,让小小的沈知行崇拜得不行。
两人这一亲便是从小到大。生病、受罚,乃至生死搏斗,都在一起。
年少时,简、沈两人曾一起出外历练,遭太行七鬼围攻,命悬一线。
那时,简易遥使的还是一把剑,并非银锁。他的剑在战斗中打丢了,却不惊慌,靠在墙边镇定道:“阿行快走。你年纪小轻功好,先跑走了没人注意。”
沈知行已杀成个血人,完全没明白:“我跑了你怎么办?!”
简易遥笑得有些自嘲:“我罗手素心经还未练至最高,其他的功夫使不出来。若被我拖着,你也走不了。”
“我不走!我陪师兄!”
“我连剑都没了,还有什么好陪?”
“什么剑没了?我便是你的剑!”
沈知行天生不服软,越遇到这种事斗志越盛:“我们一定不会死!有我沈知行在,不会让遥师兄死!”
说到最后还哭了,一边哭一边骂:“他娘的,我要是出不去,这世上就没人能从这里出去!”
简易遥因那句“我是你的剑”而突然说不出话。见师弟又哭又安慰人,还兼大放厥词,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最后轻轻笑了出来,摸摸师弟的头顶,将他搂在怀中。
自那之后,简易遥再不用剑。
他的“剑”不在身外,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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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的第一次不归,乃孤山灵虚真人一事之后。沈知行耽在杭州,任谁劝也不回小五台山。维摩宗诸人皆觉奇怪,知道原委的却不多。
简大宗主全然没有反应。
最先有动作的,乃是癸字堂长老薄一雅。
薄一雅有时调教堂内弟子排些曲子和戏剧,便于外出公干时掩人耳目。这日邀请宗主来观弟子们演戏,是刘备攻东吴。
那是《三国演义》中的一段,背景是关羽败走麦城被害之后,刘备想为义弟报仇,力排众议攻打东吴,结果大败。最后病逝白帝城,争霸大计毁于一旦。
简易遥受邀看的乃是伐吴之前,刘备与群臣就是否应该用兵而唇枪舌剑。上方刘备要为关羽报仇,力主攻吴。下面一帮大臣劝他莫义气行事。几个癸字堂弟子本以媚为武器,却偏偏扮些长胡子老头子,唱得咿咿呀呀,毫无风韵。
简易遥也不多言,不动声色地听完看完,等演戏的弟子都谢场走光了,便也起驾回宗主安止院。
薄一雅却还不肯,拉着宗主单独拉家常,说起刘备伐吴,一语双关道:“兄弟之情固然值得珍惜,但意气用事还是离王者做派远了些。”
简易遥只淡然点头,表示同意。
薄一雅见宗主全无反应,也不放简易遥走,而是继续讲那旧事。好端端的绝代美人突然化身说书先生,将三国形势、天下纷争、各路诸侯优劣强弱逐一地分析,嘚啵嘚啵起来,拐弯抹角地说刘备身为一方家长,就算再想为关羽报仇也不该贸然出兵。
到最后,简易遥都给听笑了:“一雅兄说我是刘备,意气用事,接下来就该死在白帝城了。”
薄一雅叹了口气:“属下不敢。但属下不信,不明。以宗主洞察之心、对知行师弟之懂,何以如此。”
这是在以刘备伐吴比喻简易遥下令攻孤山。
孤山开剿魔大会,不稀奇。大宗主派人灭了剿魔大会,也不稀奇。可前脚刚知自己家师弟稀罕那孤山派的人,后脚却派他亲手去做剿灭之事。搞得心腹都跑了,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昏庸的刘禅做此事还有得可解。以简易遥之对人心的洞察、以大宗主翻云覆雨的手腕,最后却用了那最不巧的法子。真如薄一雅所说,“何以如此”——
若觉得孤山将是沈知行的麦城,阻止败走的手段何止千千万。何以搞成现在这样?
更何况,维摩宗的“关羽”还没死呢,刘备何以自己跳出来惹兄弟嫌?
薄一雅只一句问,简易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薄一雅定是已找人打听过好几轮,知晓了一些孤山的隐情。这回是冒死谏言来了,要大宗主别再学那刘备,将维摩宗百年基业给毁了。
简易遥不恼也不笑:“一雅兄费心了。”转身仍要走。
薄一雅躬身不动,在后方以如烟似雾的轻微声音叹道:“白长老年轻热血,令人羡慕。”
简大宗主刚登宝座不久,正在衡量手下谁堪重任,与诸位长老议事讲究点到为止。
薄一雅只说这一句,意思已非常鲜明。他怀疑伐吴的决策乃刘备所做,可让关羽亲自建麦城却是由下面的大臣年轻气盛导致,乃行事把握不住火候而出了岔子。连做错事的大臣是哪一位都被他直言出来了。
至于其中到底哪错了,为什么错,薄一雅想不明白。
“白灵”一句被说出时,简易遥已走出不少距离。
他连脚步都没停,更没回身。只淡淡道了句:“白灵妹子是你我看着长大的,聪慧尽责。她刚上任做长老,一雅兄多帮衬。”
自此,沈知行对战灵虚一事,维摩宗再无人提及。
半年后孤山出大事,沈知行更是完全不归。
再过一个月,沈知行回到了小五台山。胡子拉碴、满身酒气,怀里抱着个烧得小脸儿通红的娃娃,一上山便往北峰跑。
简易遥得了消息,亲自来到木清风住处。老远便听见沈知行的声音要将屋顶掀翻:“木先生,一定要救旻儿!”
至此,剑才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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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犹在眼前,两人经历却早已远非当日。但沈知行哭起来还是一如小时候,风度全无,声响震天,一坨坨眼泪鼻涕蹭了师兄满袍。
简易遥见他这副埋汰样子却没嫌弃,而是笑出了声。
沈知行生怕他脑子毒坏了:“遥师兄不舒服?”
简易遥笑道:“若我不死,便要找个连体婴,每三十天为我镇压一次毒气,看着我的丑样子,还要小心翼翼保护我。若那人嫌烦不要我,或被仇家砍死了,我还是死路一条。不如早死了干脆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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