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裹着金边悄然潜行。起风了,要下秋雨。
他缓了缓被秋风扫上阴翳的眉眼,转过身,却看见简易遥一行远远站着。
简易遥也负着手,看他。
沈知行摇摇头,笑里有无奈的痛意,开始往回走。
走过简易遥身侧的时候,就听旁边凉凉的声音说:“今年冬腊修罗场试炼,就选出几个孩子去姑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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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一行到了山下,有小小马车等着,只有一名马倌。放了俄里尸身在车内,爨莫扬和金不戮坐在车外。
山风骤起,裹挟风沙,打在脸上有种细小针刺般的痛感。
爨莫扬抬起手臂,宽大衣袖迎风挡在金不戮面前,遮蔽少许风沙。
金不戮从山上直接下来,没有准备更厚的衣服,微微发抖。爨莫扬便脱下自己外氅披在他身上。
自始至终,金不戮都垂着头。爨莫扬也不多说话,双手缠绕,静静地将外氅带子系好。
直至带子系完,一滴温热眼泪掉在手上。他捧起金不戮的脸,看到满脸泪痕四布,眼角还有大颗泪滴掉落。
金不戮一直咬着牙,憋着气,一声不吭。如今被爨莫扬看到自己哭了,再也憋不住,失声痛哭。
爨莫扬一言不发,将金不戮搂在怀里,任由他哭个痛快。
山雨凶悍落下,树叶坠落,万物凋零。天地间蒙了一片灰。
小小马车于暴雨之中稳稳前行,不曾因狂风骤雨有片刻迟疑。
马车行进上谷郡城内,到了一家客栈前停下。翠珠等仆从这才迎出,皆穿素色、系白带。
看见俄里尸体,难过却不见太震惊,在爨莫扬面前都很节制,只掉了些眼泪。便有条不紊地张罗起来。
已经准备了三间上房。爨莫扬一间,金不戮一间。另一件内安置了爨少環的牌位和骨灰。
而今听爨莫扬命令,又安排了一间,安置俄里的尸身。就在爨少環房间的旁边。
客栈从小二到掌柜被银子安抚得妥妥帖帖,无人到附近闲逛,也就无从知晓这四间上房的住客已经隔了阴阳。
见到爨少環牌位,金不戮豁然想起这火一样热情灵动的姐姐,脸庞明媚。香烟袅袅,宛如她的手臂拂过头顶;微风吹过,似乎是她又笑了起来。
霎时间,又无声哭了。哭得越来越伤,无法喘上气来,变作抽噎。婆娑泪痕遮蔽眼眸,没人能看到眼睛里的情绪。
爨莫扬就在一边默默看他的侧脸,也已经红了眼圈。
许久之后,还是爨莫扬先开了口:“我已彻查花舫内外,杭州附近也去探寻过,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安排人去了孤山,仍是什么都没有。这件事可能比预想更需耐心。”
金不戮攥紧拳头,语调却遥远悠长:“没有人会白死。血债必然血偿。”恨恨然从眼底腾起些伤痛,一闪而过。还有更多复杂,不为旁人所见。
第24章 23. 雨落两处栏杆
爨莫扬轻轻按住金不戮的拳头,温言:“我想对你说的是,这是俄里的祈请。”
金不戮猛然抬起头。
“俄里原本让我绑着他上小五台山,负荆请罪换你回来。但明月山庄的人,做错了事可以打、可以杀,万万不可能的就是折辱。更何况此事关键在解药,绑着他上山,我万万做不到。只是……只是俄里心伤已深,可能你也略微猜到,他……或许这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爨莫扬的眼眸看住姐姐的牌位。话是说给金不戮的,却似希望她也能听到。
金不戮哽咽:“你和俄里大哥,为了我,为了我……”
“说这些,就是不想让你有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想法。万事自有自己的因缘。明月山庄与维摩宗摩擦不断,数年后必有交战,而今因此事碰到一起,可能全是天意。我上小五台山,也是笃定了简易遥不敢动我。”说到最后,爨莫扬眸光亮起豪情。
金不戮神色略有质疑。
爨莫扬转而一笑:“好吧,本次上山,我的确只有六成把握。另外四成……”说罢,又看向姐姐的牌位。
另外四成,则在俄里贴身藏好的匕首。他早就决意赴死,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征程,一场算计好的壮烈牺牲。小五台山上的对决不过是因尊严而起的最后努力。
金不戮摇头,掩住自己的眸色。一言不发,只有眼泪扑簌簌落下。
爨莫扬沉默片刻,而后说:“总之你切不可再胡思乱想。这些都是我和俄里的选择。”转而认真看着他,握住他的肩膀,“倒是阿辽,你这段时间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人欺负。”
目光关切,含有探究。却未逼问。
这是属于从小到大一贯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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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塞外的上谷入九月已寒,房内小小炭炉燃了起来。
店里伙计拿了小凳进来摆好,又伺候金不戮把双脚放在火前烤着。翠珠帮爨莫扬倒了酒,点好水烟,退下去用晚饭。
爨莫扬把玩着温旻送给金不戮的玉牌,而后又放回到金不戮手里。
听阿辽所述,经过木清风诊治,他自己已完全恢复。温旻的嗅觉也已无异样,眼睛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痊愈。
而万品楼那个叫苏梨女孩子,甚有意思。但他决定押住不问,伺机再说。
金不戮面有忧愁:“如果温旻好不了。我们会不会……”
“不可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服了解药好不了。”
房内一片寂静,唯有烟雾氤氲,浓成一片。
金不戮闪烁的眼神渐渐转为坚定,似乎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自烟雾中看来。
“莫扬哥。”他定了定说,“我也可以学他们,画一张小五台山的地图给你。虽然见得不多,但五座山峰相对位置,以及主峰大概情况,我还是略知一二。”
爨莫扬悠悠喷了口烟雾,说:“甚好。不过,阿辽——那个温旻,真的当你是好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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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伴秋雨。听岚别院矮草沙沙,夜色中翠绿枯黄混成一片模糊。
温旻静静坐于黑暗之中。
这里已重新收拾一番,等待迎接下一波贵客入住。而今灯灭阶冷,唯有秋雨打在青石上,留下叹息般的声响。
他坐在空旷的别院屋内,脸冲着门前落雨的地方。阴影里看不清面色。
有微弱灯光晃动,由远及近,照射雨丝成线。一柄油纸伞下露出小七的面容。站在门口,有些小心地问:“回去吗旻师兄?通铺要熄灯了。”
温旻点点头,站起身来。
守院侍者在身后合上院门,于无人处一声,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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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而浓。
金不戮画下最后一笔,放下手中狼毫。拿开镇纸,将画有小五台山地形的宣纸提起。
爨莫扬坐在他身边,也凑过身。只见落笔之处,每一条索道,每一条道路,纤毫毕现。有岩底甬道的,则标注后另做一图描画清楚。金不戮没有走过的,留了白。
他的每一个脚印,如今都已跃然纸上。
爨莫扬细细研究,眼中光芒闪动。先是审视,后是严肃,最后有赞叹的喜悦,如灼灼月华,投在金不戮脸上。
金不戮则一如以往沉默,垂下眼眸,透出些看不透。吹着宣纸,又将它压在桌上。等待墨干。
爨莫扬在十岁初见金不戮。
南海湿润炎热,蝉鸣鸟叫,奇异植物五颜六色,是和南宁州不一样的风情。
刚到金家堡,金泰没能有机会介绍儿子给爨小庄主认识,不知那别扭孩子去了哪里。只能送上冰镇的西瓜荔枝,新鲜熬制的凉茶给客人们败火。又找出新买的玩具——竹制十二连环,华容道逃生等自家儿子一向青睐的物什,希望爨小庄主喜欢。
毕竟金老爷子自己小时候只对刀枪剑戟感兴趣,能在铸炉和图纸边一坐一天不动身。而自家儿子并未继承这份天性,是以更不知道要给贵客的儿子准备什么。
爨莫扬早叼了一颗荔枝,跑到园子里去玩了。
巨大铁树,连绵榕树,他决定先爬了再说。蹲在树上,就见花园东南角有条小小身影,坐在地上,肩膀耸动。
爨莫扬不明就里,悄悄跃下树,走到那小小背影身后一声大叫。
对方真的吓了一跳,转过身,脸上充满惊惧,还有斑驳泪痕。唯有一双眸子,明如星子笼了雾。
是刚哭过的姿态。
“我爹说,哭鼻子的都是可怜鬼。”爨莫扬一扬下巴,“你有什么可怜事哭成这样?”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边惊魂未定地继续抽泣,一边伸出双手。手里捧着一只眼睛紧闭的小鸟。
爨莫扬对哄小孩并不擅长,莫名其妙:“死啦?猫抓的?隼咬的?还是你用弹弓打的?”
小孩的声音带有南国的清甜软糯,却问出了一个他至今都回答不好的问题:“小鸟为什么会死?如果要死,它又为什么要生?生生死死,不痛吗?”
此时金老爷子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阿辽——”
而今那会问古怪问题的小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一笔地形界画,几个时辰之间,小五台山已从纸上立了起来。
可同时,当年最亲的阿姊却不过只落一抔尘土。如果没有俄里这忠心人陪在身边,还能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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