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天流语焉不详地答:“废太子党羽众多,清剿时难免牵扯出许多陈年往事,这些人或结党营私、或贪污受贿,总之都是些罪行累累之人,修镇抚还是莫要打听太多。”
姚书会道:“多谢时公提点。”
在姚百汌的治下,在朝为官者为官清廉正直的是少数——那些诤臣或被姚百汌斩于刀下,或为了性命选择缄口不言,或被发配边疆,因而罪状并不难查证与搜集。
姚书会知道,动那些人都是经过姚百汌的默认或首肯的,他必须尽快查明那些人到底是哪一派的人,可如今姚百汌还要留他到偏殿谈话。
姚书会心急如焚,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半分,他想得太过出神,险些没听到姚百汌进入殿中的脚步声。
姚百汌在姚书会面前站定,他为这位站得笔直的新秀整了整衣领,满意地问:“修卿可知道朕为何留你下来?”
姚书会低头叉手答:“文愚钝,却是不知。”
姚百汌问:“修卿如今也快及冠了吧?”
姚书会敏锐地察觉到,姚百汌是想问昨晚的事,但他仍装作不知,恭谦地答:“今年六月便及冠了。”
温止寒篡改白星的户籍时,保留了白星的生辰,姚书会说的也是白星的生辰。
姚书会的生辰在二月,如今刚过十九,比白星足足小了八个月。
姚百汌道:“修卿可有意中人?既已立业,也该考虑成家之事了。”
姚书会惶恐地答:“文的意中人已经作古,文暂不做他想。若陛下想赐婚于臣下,臣也会尽职尽责,好好待人。”
姚百汌道:“同朕说说你的意中人吧。”
姚书会早在和温止寒“决裂”时就想好了关于他“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昨日扯住姚百汌安插的眼线后又将那个故事完善了一遍。
他对答如流:“臣的意中人唤作顾武,与臣自小亲密无间……”
姚书会讲了一段足够老套的故事,总角之好,日久生情,暗许终生,可却因为一场大火阴阳两相隔。
琳琅坊中的确有一位唤作顾武的小倌,那人的尸体还是官府帮忙收殓的,因而就算姚百汌怀疑姚书会在编故事,去查证后也会觉得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姚百汌听了这段故事后,又问道:“修卿有龙阳之好?”
姚书会点点头,既然姚百汌不问,他便主动出击。他道:“臣会成为大司酒的禁脔,也是因为如此。大司酒与臣说,他不想再□□一个新人了。”
姚百汌似乎对臣子的私事兴趣不大,他问道:“你在琳琅坊不是叫白星么,怎么来了盛京还改了名字?”
姚书会心中窃喜,但他不敢在脸上表露半分,只答:“琳琅坊大火后,幸存者十无一二,臣自火场中死里逃生,唯恐其他人说臣是灾星,便改了姓名。修是找算命先生占的,文是为了怀念臣曾经的爱人顾武自己起的。”
任何一位父母双亡的人,都逃不开邻里的闲言碎语,而那些风言风语中必有一条便是此人是亲近之人的克星。
换个地方、换个姓名以逃避流言蜚语,姚书会这么做倒也在情理之中。
姚百汌道:“如此。若无其他事,你便退下吧。”
姚书会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他不记得自他父亲死后,他为了保命、或者说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快地达到某些目的扯了多少谎。他不喜欢满口谎言的自己,可他别无选择。
他曾经最为珍视、也最引以为傲的少年心性不过半年就成了镜花水月,再也不属于他。
姚书会告退后,姚百汌道:“出来吧。”
屏风后走出了一位绝色女郎,她是最受姚百汌宠爱的女儿永乐公主。
姚百汌问:“你也听到了,他是断袖,你还想嫁他么?”
“想。父亲想要赐婚于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不可能听不出来,若是贪图荣华富贵他大可不必以实相告。”永乐公主面带羞意地答,“万兽祭儿便对修镇抚一见钟情,后又听闻修镇抚所作所为,心中更为崇拜。况且修镇抚也说了,若成了亲定会好好待人。”
姚百汌仍犹疑不决。
永乐公主自信地道:“凭借儿的姿色和手段,还怕得不到修镇抚的心?倘若儿发现他确非良人,再与他和离也不迟。”
说到这里,永乐公主撒娇道:“就依儿一次吧。若是儿真的和离了,父亲可要再为儿做主。”
姚百汌慈爱地摸了摸永乐公主的头,没有说话。
永乐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况且陛下恐也有重用他的心思吧?用家室绑住他,他不能、也不敢有二心。”
姚百汌似乎动摇了,他问道:“纵然他此时容貌有损、日后再也不能恢复,你也愿意嫁给他?”
永乐公主答:“若在万兽祭时儿定然是万万不愿的,然如今,儿愿意。修镇抚有勇有谋,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姚百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问道:“不因你兄长之事怨恨他?”
永乐公主在姚百汌所有的孩子中排名第四,与姚钦铎关系向来十分亲密。
永乐公主垂眸答:“兄长残害同胞,若无修镇抚,也会有别人让他伏法,他是咎由自取。”
姚百汌露出欣慰的笑:“朕一直怕你因为此时怨恨为父,责怪为父不愿意网开一面。朕的永乐长大了啊。”
永乐公主低着头抿嘴一笑。
姚百汌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劝你。朕还有公务在身,下午再同你到御花园玩乐。”
永乐公主恭送着姚百汌离开她的视线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
她坐在姚钦铎为她打制的秋千上,面色嘲弄。
在万兽祭上她确实对这位形貌昳丽的少年新秀一见倾心,也动过要嫁给对方的念头;她甚至还将这个想法同她的大哥说过,她大哥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若说容貌,你同他确实相配;只是他毕竟出身低微,往上爬总会放弃一些原则和底线,恐怕不是你的良配。”
那时的姚钦铎悠悠叹了口气:“煠邈(yèmiǎo),你要是喜欢,为兄护着你就是了。”
姚百汌子嗣众多,永乐公主和其他人都没什么往来,唯独和姚钦铎十分亲密。她对于其他人、甚至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都只能是永乐公主、是一种代号,只有在姚钦铎面前,她才可以是拥有姓名的姚煠邈。
姚钦铎是一位很合格的兄长,他对每一位弟弟妹妹都一样好。可惜生在这深宫中,只有不受宠的孩子才会记得他的好,他们大多是无用的弃子。
而那些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孩子,对于姚钦铎的善意,要么会怀疑姚钦铎有所图,要么根本不放在心上。
也正是这样,她的兄长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时才没人能说上一句有用的话吧。
她表面看起来是姚百汌最宠爱的女儿,实际上她的母妃不过是一位籍籍无名的妃子,甚至因为宫人的冷落死在了一个寒冬的夜晚。
如果不是姚钦铎对她多有照拂,还将她带到了姚百汌面前,她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她的“父亲”。
姚百汌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同朕的母妃真像啊。”
之后便是纷沓如雪片的赏赐,她似乎什么都有了。可她知道,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也越容易失去,她能讨她父亲欢心的,只有那张脸。
在姚钦铎被贬为庶人的时候,姚煠邈也曾做过努力。
她的兄长宽厚仁慈,她明知道她的兄长是被人陷害的,可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改变结局。
姚钦铎离开那日,她没有去送;她怕她的兄长太过通情达理,她的愤怒一旦被对方安抚,她便会无休止地沉浸在悲伤中,失去调查真相的动力。
也是从那时起,所有的情情爱爱都与她无关了,她想接近姚书会只是因为对方是离这件事最近的人。
她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对方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的兄长永远回不了盛京了,但陷害她兄长的人,她就算赌上所有,也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70章
姚书会没有想到,变故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颍川的皇帝姜开霁留下了他的皇位由嬴雁风继承的旨意后驾崩,但国中诸多诸侯对这道圣旨并不满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联合起兵造反。
女性要掌权、要从幕后走到台前本就需要比男性付出更多的努力,不仅像太康这样父权主导社会是如此,颍川也是如此。
颍川作为游牧民族,看中的是马背上的能力,而男女之间天然的体力差异注定女性得到继承权和话语权比男性更难。
纵然是像嬴雁风骑射这般优秀的女性,也逃脱不了以性别为名的枷锁与偏见。
嬴雁风与姜开霁的尸体一同被几位聂政王囚禁在宫中。
嬴雁风虽为和亲公主,但她的政治才能早在及笄时就已显现,嫁给姚炙儒之前她已把持枫亭朝政十余年,在颍川也有些根基。
她在发丧的时候躺进棺材,成功逃出皇宫,又在几次刺杀中活了下来,顺利回到了她经营多年的枫亭。
姚书会一面在心中为他母亲祈祷平安,一面又祈祷姚百汌能不趁这个当口进攻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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