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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龙榻 (甜文咕咕)


  “哦?那你认为何人可胜任?”姚百汌问。
  “儿斗胆举荐大哥。”
  姚百汌听到“大哥”时怔了一怔,姚斯涵与兄弟关系十分亲厚,亦有爱民之心、治世之才,若他愿意同其他兄弟争一争这皇位,未尝没有胜算。
  只可惜,这孩子哪里和他都像,唯独对权势和名利的淡泊像母亲。
  他日姚斯涵若执掌江山,定会宽待他的大哥;可若姚钦铎成为皇帝,是否能容得下这位与世无争的三弟?
  姚斯涵起了身,走到姚百汌身后,替姚百汌轻轻地揉捏着太阳穴,他对舒蓉撒娇道:“阿娘,你就替我劝劝阿耶嘛。”
  姚百汌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出声道:“此事改日再议。”
  舒蓉留了姚百汌父子用午膳,姚百汌心神不爽,拒绝了。
  菡萏斋只剩舒蓉与姚斯涵。
  姚斯涵恨声道:“温止寒真是不安好心。这次分明是要加害于我!若不是外祖提点,阿耶恐要疑我。”
  舒蓉的神色冷了下来:“我早与你说过,要么得到他,要么杀了他。你将他囚了半年,将他折辱一番后又放了他,他焉能不记恨你?”
  姚斯涵喃喃道:“可我付出过的真心仅此一份……”
  “权利可以得到强迫的真心,但是真心换不来权利。”舒蓉道,“你忘记温枕檀是怎么死的了?你忘了温止寒回盛京途中的刺杀了?这一桩桩一件件,谁会知道你不曾参与?你就确定他不会将这些全算在你头上?”
  姚斯涵的拳头几松几紧,他最后终是点了头:“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舒蓉欣慰地笑笑:“好孩子,不要让我和你外祖失望。”
  *
  再说回温止寒处。
  御医走后,姚书会抚摸着温止寒伤处的边缘,轻声问:“云舒怎么会……”
  温止寒道:“我是故意的。”
  他故意骑马上朝,使伤口开裂,等他站在大殿上时血已经染透了衣裳。他便借此将主持万兽祭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姚百汌。
  姚百汌自然不允。
  早朝结束后,温止寒以有事需禀留在了偏殿。
  温止寒向姚百汌阐明了关于星图、刺杀以及万兽祭的事。
  他献上了真的星图,说了自己已经查明刺客是姚炙儒的旧部,为的是报自己对他们赶尽杀绝之仇。
  这个理由倒也合理。
  姚百汌确实听探子来报,从未打过仗的温止寒杀起叛军来一点儿也不手软,偃都血流成河,郊外多了许多尸坑。
  温止寒说到这里时,装作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晕在了偏殿上。
  大概过了一刻钟,温止寒“悠悠转醒”,他作势要翻下软榻,被姚百汌用手势制止了。
  姚百汌面前铺着温止寒献上的星图,他叹着气开口:“你说皇弟为何不将星图交予朕呢?”
  温止寒斟酌着开口:“或许前九黎王是想用星图换姚书云也未可知?”
  姚百汌目光如炬地看向温止寒:“你在替一个反臣说话?”
  温止寒看着姚百汌有些过激的反应,不禁想起姚书会对这场谋反有蹊跷的推测,他在此刻对这个推测又认同了几分。
  温止寒问这个问题除了试探,还想借此打消姚百汌的疑心。
  姚百汌纵情享乐又生性多疑,温止寒能让对方把国家大事小情都扔给他处理、把持朝政多年,靠的就是一次次堪称未卜先知地掐断姚百汌怀疑的苗头。
  温止寒低眉道:“臣自幼丧父,姚炙儒的确照拂过臣,但臣必然不会替乱臣贼子说话。臣只是认为……姚炙儒反,与星图并无关系。”
  姚百汌并不回应这句话,他盯着星图,用曲着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照你所说,星图既是枫亭的灵月山,那照着这些点往下挖,会挖出什么?”
  温止寒答:“若是我太康帝王,想必会埋下金银和奇珍异宝;然枫亭帝王多乖张,且枫亭重巫,想必不会埋下寻常之物。”
  “那朕便更想知道,究竟是何宝物能让枫亭末主说‘得星图者得天下’。”姚百汌终于抬起了头,问,“大司酒可有办法?”
  温止寒思索片刻才答:“圣上可派些人扮作客商,去枫亭探一探。”
  姚百汌颔首:“朕点十位行宫中的好手给你,你年后再安排他们动身。”
  姚书会听完温止寒的叙述,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我母亲的意思?”
  “是。”温止寒道,“我按照你所说给你母亲写信,今早收到了回信。她说姚百汌若想要宝物,她便让姚百汌去取。”
  “让姚百汌取?我母亲就这么拱手相让?”
  温止寒再次解释道:“你知道的,你母亲从来不相信一件死物能决定天下的得失。况且就算按照星图找到了藏宝处,枫亭人可能完全不设防么?机关和暗器,由姚百汌的手下先享用,就算是对他贪欲的馈还,有何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檀郎:“檀郎”为妇女对夫婿或所爱幕的男子的美称。


第23章
  今年的万兽祭照例在京郊的辟寒谷举行,辟寒谷四面环山,唯有中间是谷底,因四季如春,飞禽走兽众多兼之方便围猎,自太康开国以来就被圈为皇家猎场。
  巡逻与护卫与往年相同,由皇帝亲管的行宫负责;至于皇帝本人的安全,则由当时的司兽来负责。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年别无二致,只是负责琐碎事宜的人换了,换成了当今的太子姚钦铎。
  万兽祭以“祭”为伊始。
  在这一天,全国各地的贵族都应召入京参加祭拜,边境掌兵的诸侯王则派嫡长子前来,抑或由被留在京城的家眷参与祭祀。
  贵族们聚集于辟寒谷中的宗庙祭拜先祖,其余臣子则侯在猎场等待祭祀结束。
  辟寒谷方圆几十里,谷底是辟了一块空地,供乐人舞者表演。空地北面的树亦被砍伐殆尽,修筑成方便观看围猎过程的高台,参加狩猎的臣与君这几天大多数时候都会在这里坐着,用膳也在此处。
  众人按照官位坐次在高台上坐下,最高处空着,那里是留给姚百汌和他众子女的。
  除去空无一人的最高处,温止寒下首还有一个空位。
  姚书会作为伶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坐下的,他站在温止寒身后,悄声问:“是谁如此胆大,居然此时还未到?”
  温止寒答:“萧修平的嫡长子,萧竹。姚斯涵与他是总角之交,他被药废了以后,姚斯涵心疼他羸弱,替他向姚百汌求了祭祀结束后不必去宗庙门口迎接的特权。
  他仰头凑近姚书会,侧着脸对对方笑,神态狎昵:“有趣的是这人每年都会扑在地上迎接那些个皇亲国戚,但他双腿早被元婴药废了,根本无法自行坐回轮椅上。”
  太康贵族施行的是分食制,每人面前都摆有食案,因此人与人间是有一段距离的,自然不必担心自己这一桌儿说的悄悄话被人听去。
  姚书会一惊:“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到自己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窘态?”
  温止寒笑答:“自然是为了骗姚斯涵的心疼和搀扶。他痴恋姚斯涵多年,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接近晌午,温止寒领着一众官员到宗庙前迎接,官员分站东西、分文武站列,中间空出大约八尺八寸宽的通道以供贵族们稍后通过。
  宗庙坐北朝南,而太康以东面为尊,故而东面站的是武官——太康历代君主总喜欢用一些无用的仪式来表示对臣子的重视,实际上该得到的实权一样都不曾得到。
  姚书会是没有资格跟在温止寒身边同对方一起迎接那些皇亲国戚,他伏跪在西边队伍最末,悄悄撩起了眼皮。
  此时萧竹才被人用轮椅从室内推出,他没有承众人跪拜的身份,只挥退下人,自己推着轮椅从众人身后行过,木头与石板相轧,发出“噜噜”的响声。
  他身着用金线勾了暗纹竹叶的深青色襜褕,手捧铜制手炉,打眼望去就是一位清贵公子的模样,任谁也不会将他与他做的腌臜事联系起来。
  他不声不响将轮椅停在队伍末尾,从始至终都垂着眼,不曾与任何人打招呼。
  他闭着眼睛,将自己身体的力气集中在一侧,胯部用力一顶,轮椅连同他本人都被倾覆在地。许是呛到了,他猛地咳了起来,咳嗽声又粗又哑,仿佛行将就木的老朽。
  他的下人还站在回廊处,见此情景本想过来,被他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萧竹狠狠地锤了几下胸口,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面色通红,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仿佛濒死的鱼。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努力地翻了个身,让自己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当——”代表午时的钟声响起,宗庙的大门被打开,站在最前端的便是姚百汌。
  众官员需再拜稽首——这既在是拜活人,向姚百汌和一众王公贵戚行礼;也是在拜死人,先皇们死后逐渐被神化,百官这一拜把拜神的程序都省了。
  在姚百汌成为皇帝之前,太康官员上朝无需跪拜,只需行简单却恭敬意味很浓的叉手礼①,且奏事均有座。
  每年新年时向皇帝行个“再拜稽首”礼拜年;年尾来辟寒谷再拜一次,一年对皇帝的跪拜便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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