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昌承自幼就将四皇子养在身边,从小到大皆偏爱他与淑贵妃孩子,皇宫上下无人不知。而且平心而论,赵应禛确实也认为赵应恪更适合“皇帝”这个位置。
庄王对行军兵术感兴趣,投戎是命里注定的选择。英王则在宫中学习治国韬略,整日耳濡目染,无论权衡之术还是天下仁道都更加熟悉。虽说历元帝平庸迂腐,但他的儿子在这些方面却各有各的天赋。
打仗的那十年,庄王有不少决策还是得靠京中四皇子才能真正实施的。二人虽然算不得亲近,但兄弟之间的情谊,以及一点未戳破的“君臣”之交却是更深切。
不过……赵应禛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思索道:“那个在祾儿之前将古籍带出来的人,我先前有些怀疑应恪。”
年长的两位皇子一直在为夺嫡做斗争,将对方咬得死死的,不会做这些闲事。
老五如果早与南都有牵扯,那他就不会让自己染上泠烛泪的瘾。
老六顾家,性子平和,从来不争不抢,与应栎的关系也好。虽然不能排除怀疑,但和四皇子比起来,他就显得过分单纯乖顺了。
赵应恪迄今看似什么都没有做,表面还是在父皇荫蔽下乘凉的贵公子。可是他私底下曾来找过自己……赵应禛按了按太阳穴,四弟的话模棱两可,偏偏戳在他的软肋上。他一直不想思考此事,此时还是不想。
路濯凑近,几乎咬着他的耳朵问怎么了。
赵应禛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没事。
“我只是觉得应恪也没有做这些事的必要。”他只要不犯大错,就是干坐着也能等那九五至尊位移到他座下。
那他为何大费周章花这么多力气去做这些不知所云的事情?
路濯放下杯子捧住他的脸,看那威严英俊的脸庞在自己的动作下嘟起两个小肉包,忍不住心都要化了。
你好可爱啊,赵应禛。
他凑上去很轻地啾一口,“不要为旁人劳神。”
赵应禛从善如流:“不为。”
林辰早在他俩动作之时就拉着高翰背过身去了。
年轻的副官在心里叹了八百口气,他们以前到底有什么资格感慨殿下情窍不开、是个榆木脑袋?人家分明只是在酝酿时机罢了。
直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他才肯回头,赶忙在两人缠在一起前将手中的信呈上去,“这也是高中士带来的。我检查过了,是安全的。”
赵应禛点头,将信封撕开。
“我前日收到消息后没多久就准备从晋京出发。在向魏忤将军报备时,他将这封信也交到我手中,说是康王殿下差人火速送达的。”
“康王殿下不知道您的行踪,只能委托魏将军。将军也就让我顺带把它捎来了。”
高翰见他展开信纸,拱手解释道。
路濯将身子挂在赵应禛臂弯处,躺在男人怀中,目光随意扫过信笺。上面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五个方正书写的宋体小字。
他懒惰地慢慢将它们读出来,小声若情人呢喃。
“狸猫换太子。”
随即又觉得不对,两人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狸猫换太子?!
“你确定这是康王给的?”路濯忍不住看向高翰。
“臣一路将它贴身而放,确实没有被掉包的可能性。”高翰和林辰在听到那句话时就跪了下来,这种事玩笑不得。
“无妨,你们起来。”赵应禛摆摆手。
他想起正月初六第一次早朝后与赵应翯的谈话。
那日赵应祾远远靠在宫墙角等他。小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具体内容,他也没有全盘托出。他记得自己只告诉他,“二皇兄所言虽谨慎,处处试探,但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他其实是知道泠烛泪的。”
他不想把祾儿掺和进去,所以说得真假参半。
二皇兄那日确实处处试探,也告诉自己他确实知道那药丸。但他所言并非谨慎,或者说是故意说得漏洞百出,想要将线索摆到他面前。
那过分着重的痕迹是“淑贵妃的外祖一系”和“晋北李家”的关系。
他甚至直接把老底掀开来说了。
泠烛泪的生意是他的幕僚帮忙看上的,一本万利。但他们即使是皇家人,却也不敢直接用这身份去做这种走黑市的商活,更不可能斗得过李家。
这时候是赵应恪主动找上门去和他商议的。
老四说李家家主李稽与他乃故交,泠烛泪这活儿后面可能需要官大的罩着,不然这种赚钱的活儿可能被盯上。本来是找的他,但他自己没这么多闲钱帮忙,就想如果可以的话,二皇兄可以与李家合作。
二皇子完全能做个暗中掌柜。
自古官商合作也不是稀奇事儿,而且李家开出的条件很有诚意,顺带还能卖赵应恪一个面子。赵应翯初始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但几番打探下来确实没找到对方破绽,转念一想这么一举多得的事情可不能放跑了,最终也就应了下来。
只是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五皇子一事。
赵应翯那段时间简直是魂不守舍。他去找赵应恪,对方也只是惋惜地笑着说不知。什么也不知,回头还给皇兄送安神汤,一点差错都找不到。
恭顺温良,皇家做派,衬得他们宛如丧家犬。
他这才惊觉自己中了套。
赵应锋和他争斗真么多年,对方却像看戏一样从不出手,偶尔还在父皇面前打掩护。他们以为战功赫赫的庄王会是那个渔翁,哪想真正的天之骄子从来没变过。
赵应恪随便布一个局,他们就全栽了。
他还不能到历元帝面前将真相说出来,毕竟他才是和李家交易的人,赵应恪早早把自己摘干净了。
有时候他倒宁愿是赵应禛去当皇帝。
纵使他们宣扬庄王杀戮成性、凉薄狠辣,但谁不知道他本身仁善端正,干的是保家卫国的第一等大事。
若是他上位,诸位兄弟定能保全性命。但若是那叫人捉摸不透的赵应恪手握杀生大权,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所以赵应翯将一切都告诉了赵应禛。就算是恨不过、气不过,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不如,到底仍旧贪生怕死。
“此事干系甚重,切不可外传。”赵应禛回神,朝林辰与高翰道。
两人郑重应下。这事关性命的大事,就算是庄王不说,他们也不敢向外透露分毫。
赵应禛点头叫他们先回去休息,有事再议。
待人离开后,他的眼底一片晦暗,一时无话。祾儿与他们利益无关,应该不会有人去伤害他。
他有些担心,下意识看向路濯。
路濯也正看着他。
他说兄长别担心。
赵应禛以吻回应,温柔克制。
他想起那日之后赵应恪也来找自己。
四皇子天生的眉眼带笑也叫他三哥,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不争,又好像什么都掌握在手中。
他问他:“我有两个秘密,您想知道哪个?”
赵应禛没说他逾矩失礼,却在那瞬间心脏纷乱狂跳。
赵应恪笑着又问,“赵应祾还是路濯呢?”
他谁都没选,两人对话戛然而止,只是对视半晌。最后赵应恪笑着说自己失礼了,告辞离开。
他却不再想回忆起那日。
因为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就在皇帝找到他时,他隐秘地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真相,这才是他的最抱歉。
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想要路濯。
赵应禛的手放在路濯脖颈边上,在接吻呼吸的时候收紧。他吻他的嘴角,用牙齿轻柔地咬他的舌头,在闭眼的昏沉暗淡中上游,他又说一遍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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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敞亮
路濯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刚绽露出一点属于白昼的颜色。赵应禛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肩颈的位置,双腿也紧紧纠缠在一块儿。他们像是同一根生长出来的,偏被从中斩断至两半,朦胧时分不清该抬起哪只。
他一动,赵应禛便收紧手臂,呼吸变重,沉沉地哼出一句“……嗯?”
“哥哥,我去小解。”路濯轻声道。也不知道男人听清没,总之是将禁锢的力道减轻了。
他披上外袍,趿履而出。
在后院如厕后又净手,路濯掏出一只小镜,借着光将易容之物往脸上修补。花忘鱼给的这东西好用,一般外力轻易撕扯不下来,覆水亦无异,就是时常需要打整,不然一不注意就会长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堪比妖怪画皮骇人。
这两日他与赵应禛就没分开过,实在是担心露出破绽。与花忘鱼见面时,对方的目光总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脸上,也是在提醒。
如今心上石头放下,路濯步履轻快,重新走回卧房蹭到赵应禛身边。对方本来平躺着,察觉到熟悉的热源靠近,伸出手臂又将人捞到怀中,呼吸方逐渐平缓。
早饭还是林辰提着食盒送来的。副官尽职尽责,仿佛知道自家殿下得陪着路少侠赖床。最后一日的比武大会推辞到巳时开始,两人也就真的过了辰时才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