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濯突然想起昨晚显得拥挤的街道,人们装束不一,不尽然是武林中人。他总觉得这和花忘鱼接下来所要说的有关。
“说了什么?”他问道。
“今日东西两观的人比以往还要多上一倍,不止不知从哪来的小门派,我仔细观察下来,感觉其中还混有不少他国之人。”
“在比完武之后,全真教的人就站到擂台上去了。井兄倒是不知道此事,我瞧着他们天师道的人和我们一样懵,就随山派长老同巩掌门走一路。”
“那些老家伙废话一筐接一筐,我就不转述了,给你们直接说重点。”
花忘鱼喝一口茶,言简意赅,“他们说最初就知道杀害乌家及全真教弟子之人是谁,他们门下有一人幸存,逃了回去。只是因为觉得牵扯甚广,是以他们一直不肯透露分毫。”
“不过阿路你先前就告诉过我们前朝南都一事,所以他们说出此乃灭门惨案之凶时我们还真没有多意外。”
“他们真这么说了?”赵应禛皱眉。
“分毫不差。”花忘鱼摆摆手指,“重云老头基本把自己的底都掀完了,说得那是个情真意切。”
“他说那次全真教接的任务就是护送乌家往返海上,护的镖也就是前朝南都旧部带到蓬莱的宝藏。”
“为什么乌家会知道南都蓬莱?”路濯觉得奇怪。
“这事儿他也说了。谁能想到乌家以前也是未屠尽的扶氏拥护者。不过他们惜命,舍不得陆地,又从海岛潜逃回来,隐姓埋名重振家族。这么几百年过去,秘密早就不为人知了。”
“他们祖上在家训之中存了一份通往所谓蓬莱仙境的地图,用古文所著,又加以八卦之术。这么多年来,乌家人看那东西就是一篇晦涩难懂的古训。”
“哪想近年来南都古籍突然又开始在晅雅集之中流传,这乌家小儿子乌载良自然紧跟贵公子们附庸风雅之流。他最后倒不虚此行,读了好几本古书,看那东西就有了些眉目。”
“而且世人皆知,各大宗门内都存有奉为镇门之宝的武功典籍。这些东西大都是从上古开始流传,又经南都高手重新试炼整编,方至如今地步。”
“所以传统宗派的掌门长老多少都懂一些古语古术。”
“乌载良找上全真教也是情理之中了。”路濯点头应道。
如今的四大门派中,峨眉尚年稚,少林远江湖事,武当崇武,全真天师道一心求道,倒是随山派时常接一些活儿,虽说价格不菲,但和所求相比倒是物超所值了。
“乌家祖宗当年亲眼目睹扶氏携珠玉宝器、奇书刀戈、金银首饰万千逃往南海。他们留下地图一张也就是为后人留一条道,若是有人能堪破玄机便可一朝坐拥昔日天下之宝;若是无人发现,倒也没什么损失。”
“乌家老人可能也没想主动做一个窃国贼,虽然南都早亡了。”
花忘鱼唏嘘,只是面上却是兴味更甚。
路濯反而在思索另一件事,“九皇子提议修建藏书阁是在此事之后,前几年流传民间的书籍都并非出自他之手。”
这事儿太蹊跷,要是他自己不就是赵应祾本人的话,他肯定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件巧合的。
况且他当时动修建藏书阁的念头,就是因为见到那几本古籍对白衣的影响,觉得这些东西被藏在翰林院实在太过蒙尘,所以才去找了周学士。
而且看翰林院同僚对此事的态度,他大概也排除了他们。
甘西阳是在他来以后才开始往外寄古术的,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没必要骗他。
那问题应该出在最初将这几本书带出来的人身上。
那这究竟是一场天时地利的偶然,还是有人步步经营设下的一场局?
赵应禛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们靠着软垫坐在榻上,赵应禛的手圈在他身后,力道正中地帮他揉腰。
花忘鱼一下子就明白了路濯的话中意。他自然知道赵小九做这事儿完全是随心所欲,但赵应禛可不知道。
“所以九皇子应该与此事无关。”花忘鱼接着他的话道,“九皇子自幼残废,养在深宫之中,政事也鲜少参与,我们先前都未曾听过他的名号。他多半没机会接触到乌家,更遑论前朝南都旧部。”
路濯矜持地点一下头。
赵应禛坐直身子,看向花旌,手掌撑在膝盖上。分明是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就让人觉得压迫,气势浑然天成。
他道:“越是这样不张扬之人,越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最是小瞧不得。”
花忘鱼惊得下意识和路濯对视一下。镇静下不掩慌乱,就差没写出——“他知道了!?”
路濯也惶然,微不可察地摇头,极度恐惧之下便显得镇定许多。
心里七上八下,她就听赵应禛又笑道,“不过祾儿与孤亲近,这事不会是他所为。”
座下两人暗暗喘出一口大气,差点没绷住。
林辰也附和:“小殿下虽说在王府的时候是孩子心性,但最看中我们庄王殿下,要是牵扯到庄王,他定不会乱来。”
路濯小小地勾起嘴角,虽说林副官这是在背后说他幼稚,但他和禛哥彼此扶持、相互在乎却是众人可鉴,听来就叫人觉得心情舒畅。
赵应禛摩挲手腕平安符,垂眸沉思,还是抬手示意花旌继续方才所说。
“重云老头说他们跟乌家跑了三趟蓬莱岛,大致路线都摸得差不多了。南都人将宝物放在两处,宗族祭司那里存有一份,用以平常交易,另一份就埋在皇陵之中。”
“他们去盗墓了?”林辰瞪大双眼,确实是意料之外。
“差不多吧。当然他们讲得冠冕堂皇,乌家人说要拿回自己先辈的东西,随山派道士就是个出力的。”花忘鱼耸肩,“我是觉得南都人来追杀他们倒是说得过去了。”
这掘人坟墓的缺德事,谁干谁活该。
“不过南都人没找回宝藏,东西早送到登海山顶上了。全真教这次也下了血本,以那十箱宝物为赏金,先选盟主率众人往蓬莱去,言和不成大概就要武斗。”
“他们想干嘛?屠城吗?”林辰副官大抵是在战场多了,经历了一段和平,此时路见不平倒是更加义愤填膺。
“副官莫激动。”花忘鱼笑着拍他的肩膀,“我觉得大多数人可能是奔着宝藏去的,还有一部分……”
他顿了顿看向赵应禛,“可能是为了复辟前朝。”
几人沉默片刻,俱是想到了这种情况。
赵应禛亦默然,这才是皇帝想让他掺和到此事的真正原因吧。
路濯抓住他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就这么回握,将五指和对方的扣在一起,每一个关节都如此合适,严丝合缝。
“孤方才仔细思索,能在祾儿之前将古籍带出来的地方,除了翰林院,还有一处,即是皇帝的御书房。”
“普通官员进出翰林院藏书阁需向诸位学士交以文书稿件,无召更是不得进宫。”
“若是翰林院官员没有与之串通包庇,不将丢失书目上报,那他们确实是无辜的。那能完成这一切的只可能是某位皇亲国戚,甚至可能就是孤的某位皇族弟兄。”
赵应禛语毕沉吟,“只是我不明白,他做这些的理由是什么。”
能有什么好处呢。
让天下大乱,趁机夺权吗?
那这得利的可是庄王。
毕竟现在军中威望最高的人是赵应禛,民间若是一定要选,首选也只会是他。
那那人为何要为他人做嫁衣。
众人一时想不明白。
花忘鱼摆摆手,“反正目前只知道这么多,多想无益。”
“明日盟主之选最后一战,井兄还等着我们给他助威,你们可别又缺席。”
路濯笑道:“天下第一盛事,我们岂会错过。”
花旌说那就行,见时日不早也不再耽搁。林辰没什么事了,也跟着他一起起身告辞。
不过两人没走多久,路濯还正软了骨头靠在赵应禛身上喝茶,林辰就又绕了回来。
副官拿着书信,身后还跟着一人。路濯认不得此人,到明显赵应禛和林辰是认识的。
来人名曰高翰。其人相貌平平,从身材可以看出是个练家子,却也是丢在人群中就泯然众人的类型。这种人最适合最潜行任务。不出所料,他正是北府军战时秘密传信的士兵。
他对庄王抱拳行礼,却不知该对路濯如何表示,只好又行一礼。
林辰看他面无表情,却也能深刻体会战友内心,差点没脱口而出——兄弟好眼色!一眼就知道前面是怠慢不得的“庄王妃殿下”。
不过待高翰再开口时,林辰也忍不住正襟危坐。因为这消息确实堪称重磅,今日震荡朝野,明日就该撼动天下了。
“陛下前日立诏,事关东宫之位。”
“想来消息明后两日就会传出。”
“英王赵应恪被封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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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剧情一章也被喂狗粮的花楼主和林副官:……
第71章 秘密
赵应禛对“赵应恪成为太子”一事倒不觉得有多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