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下来,谢景庭放下手中的折子,半天尝了一块,沉默了好一会评价道:“尚可。”
“督主若是觉得还不错可以多吃一些,奴才做了好多。”兰泽这般说,略有些高兴,引得谢景庭看他一眼。
因为这么一眼,兰泽又变得老实起来,乖乖地做好,在旁边看着谢景庭忙的差不多了才开口。
“督主,方才奴才在外面看见了阮世子,阮世子找督主做什么。”兰泽问。
“让他过来一趟问话,前两日他并不知茶馆里的关窍。”谢景庭这般说,对面的兰泽已经把点心抱回去了,自己吃剩下的点心。
被他一看,兰泽就不吃了。
谢景庭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眼角能够留意到兰泽在慢吞吞地咽点心。
“督主,奴才的课业怎么办,六艺先生留的有作业,奴才都不会。”兰泽问的小声,试探地问道:“督主能不能教奴才。”
现在谢景庭不让他找阮云鹤,他找不到别人。谢景庭擅六艺,这是先帝曾经夸过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
“琴可以借给兰泽。”谢景庭正殿里就有一把琴,兰泽早就看见了。
谢景庭:“兰泽若是没事干,可以练琴。”
琴棋书画中,属琴最难学,需要时日去磨。
其他人应当能听出来谢景庭话外之意,兰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瞅一眼谢景庭,问道:“督主,奴才能试试吗。”
谢景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兰泽在原地拘谨地不敢乱动,一直眼巴巴地瞅着谢景庭。
好一会,谢景庭松了口,“兰泽,如今我还有事情要忙,晚一些才能结束。”
兰泽哦了一声,他于是随意地找了本书趴在自己的小桌上,自己侧着脑袋看书,没一会就在香炉旁睡了过去。
他睡着时说规矩也规矩,不怎么磨人,说不规矩也不规矩,姿势不大雅观。
原先是趴在桌子上睡,没一会变成靠着软垫,没一会又趴在了香炉上。
谢景庭抬头看一眼,每一回看过去,兰泽的姿势都不一样。
到饭点的时候兰泽自己就醒了,他揉揉眼睛,脑袋一时半会没有转过来,忘记了谢景庭答应的让他弹琴,肚子饿了先想着要吃饭。
“督主,奴才要回去了。”兰泽这般说,他想让谢景庭留他用晚膳,嘴上说着要回去,屁股依旧坐着未曾动。
谢景庭“嗯”一声,算是回复了。
嗯了半天,兰泽也没走,谢景庭于是看过去,兰泽别扭道:“督主,奴才能不能留下来。”
他脸上略有些红,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回去,还要走好久的路,他不想饿着肚子回去。
谢景庭说:“殿中都是素食,兰泽愿意留下来?”
兰泽点点头,总比他饿着肚子回去好,他可以先吃一些垫垫肚子。何况谢景庭殿中的点心很好吃。
他这般回复,谢景庭让人上了饭菜,他瞅着一道又一道的素菜,上次他已经都尝过了,有几个味道有些像肉。
没等他准备夹菜,常卿又端了一个小碗上来,里面是一只翠油油的鸡腿。
兰泽瞅两眼,谢景庭不吃荤腥,所以鸡腿是给他的?
鸡腿果真放在了他面前,他瞅着谢景庭,不确定地又问一遍,“督主,这是给奴才的吗。”
谢景庭应一声,问他道:“不喜欢吃这个?”
兰泽摇摇头,客气话到嘴边,他想起来了谢景庭说过不能撒谎,他于是说:“督主不喜沾荤腥,我怕吃了督主会不高兴。”
谢景庭闻言静静地看着他,“为何会这般想。”
“奴才是听娘亲说的,”兰泽想了想说,“小时候娘亲说,若是人不能做什么事情,可能也会不希望别人刻意提起。”
就好像他不喜欢别人提起妓子相关,小时候听多了难听的话,一牵扯到,他就会心里不大舒服。
“是这样,”谢景庭对他道:“我并不在意这些。”
兰泽哦一声,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索性不想了,把鸡腿完整地啃完,骨头都干净地吐到了碗里。
然后他又吃了许多的点心,临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弹琴,他打算第二日早一些过来。
这般想着,平日里在国子监需要早起,在家里他难得放松,谢景庭也没有让人喊他,他睡到日上三竿。
到正殿的时候正殿里有客人。
如今日头有些晒人,兰泽怕热,于是在偏殿里躲着待着,他随口问了一嘴。
“来的是何人?”
常卿对他道:“是刑部的贺大人。”
兰泽好奇地瞅一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角深青色的衣袍,上面有烫金的鹤纹,还有一双十分好看的手。
他只瞅了两眼,被侍女抓去干活,回来的时候那位贺大人已经离开了。
兰泽帮了如意和如礼干完活,他踏入正殿,晓得自己不能打扰人,他主动地抱着琴到了一边。
“督主,奴才只会弹两首曲子,弹得也不好听,督主先忙,一会再教奴才。”
这是前一天谢景庭答应他的,谢景庭没有当一回事,他却放在了心上。
兰泽自顾自地说,他没有去瞅谢景庭,自己去摸琴,琴身是整块锻木,应当是上好的木头,带着清淡的幽香,上面有刻字。
这把琴叫做将离,是前朝遗物,听闻是用雪山上的灵木制成,原先失传,后来落入谢景庭手里。
兰泽没认出来这把名琴,他以为被谢景庭随意地摆放在桌子上不会是太贵的琴,上手很随意,拨了两下,能听出来声音很好听。
随着兰泽拨出来第一个音,谢景庭顺着看过去,少年捧着琴神色中带着好奇与兴致勃勃,还有几分小心翼翼和不好意思。
兰泽在讲堂里弹琴经常会有人笑,这里是在谢景庭殿中,谢景庭不会笑他,他从来没有见谢景庭笑过。
这般想着,兰泽略微放松些许。
琴音缓缓地流出,每一个琴音都非常悦耳动听,然而连在一起,却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正殿外守着的侍卫纹丝不动,常卿朝着正殿看了一眼,眉眼若有所思。
谢景庭垂眸看着折子,原先还能看得下去,半刻钟之后,他把折子放了下来。
他一放下折子,兰泽立刻紧张起来,手放下来了,“督主,奴才弹得是不是不大好听。”
兰泽身形单薄,他坐在琴桌后面,瞅着谢景庭略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着,细白的指尖被勒出来几道红痕。
“尚可。”谢景庭好一会才评价,问道,“你的琴是阮江壁教的?”
兰泽摇摇头,他小时候没有接触过琴,娘亲会弹琴,但是弹着不方便,家里倒是有一把旧琵琶。
琵琶他也不会,他没有什么才能,顶多会唱两首小曲。
“不是阮世子教的,那日阮世子还没来得及教奴才,学堂里奴才都是跟着先生学。”
兰泽红着脸道:“奴才不怎么认识琴谱。”
谢景庭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问他道:“不认识琴谱,如何记得住曲子。”
兰泽说:“也不算不认识,只是记住了又忘记,奴才只记得大概。”
兰泽略微嗫喏道:“讲堂里经常有人笑话奴才,督主是第一个夸我的。”
谢景庭:“……”
“奴才在殿中弹曲子会不会影响到督主。”兰泽瞅着谢景庭,一双眼水盈盈的,脸蛋通红,傻子才看不出来他说的是反话。
谢景庭没有说这件事,提了另一件事,“兰泽,上回我让常卿找了几本小人儿书过来,你应该会喜欢,可要看看?”
兰泽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常卿把书架上的小人儿书找给了兰泽。小人儿书上都是画的团子,讲的都是先生课上讲的经文,只是比先生讲的有意思的多。
他抱着小人儿书看,视线忍不住地被吸引,没有再弹琴,坐在软垫上一窝便是一下午。
这一日谢景庭忙到好晚,似乎因为那位贺大人过来了一趟。
兰泽看书看的睡了过去,他再醒来的时候,人还在软垫上,自己睡得脖子有些疼。
他指尖摸到了冰凉的布料,鼻尖前是清冽的雪枝香,他定睛一看,是谢景庭的外袍,玄色的衣袍上有雪梅,不知谢景庭什么时候为他披上去的。
兰泽抱着外袍起来,他没有看到谢景庭的身影,问了才知道,谢景庭晚上出勤,不回来了。
常卿不在府上,另一名侍卫送他回去。
侍卫交代道:“国子监那边督主已经和李太傅讲过了,小公子原先未曾接触过六艺,这次小公子不用参加考核。”
原本兰泽还有些困,听到这一句之后,他立刻精神了。他略有些不可置信,睁大一双眼瞅着侍卫,重复了一遍侍卫的话,问道:“当真是督主说的?”
侍卫应一声,兰泽去国子监的路上都觉得轻快了许多,这几日谢景庭都很忙,未曾教他弹琴,他原本还在忧愁之事,没想到谢景庭已经帮他解决了。
兰泽在学堂里,不可避免地碰到阮云鹤,因为他们俩同时被抓,兰泽多少有些尴尬,阮云鹤没有提此事,他也未曾再提过让阮云鹤帮他过先生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