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阮云鹤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兰泽有时候扭头看过去,阮云鹤已经收回了视线。
不知为何,兰泽能感觉出来,阮云鹤被谢景庭抓似乎不大高兴。
他于是小心翼翼的,不怎么和阮云鹤有牵扯,某一日不小心碰倒了一位世家少爷的饭菜,这几位公子脾气向来不好,原先兰泽跟着阮云鹤时感触不是很深。
兴许原先阮云鹤尚且不至于不待见他,如今阮云鹤对他不冷不热,兴许那一日被抓,阮云鹤还在怪他。
“你走路不看路啊,是整日背书脑袋背傻了?”
兰泽抱着自己的饭团,他现在还是整日朝藏书阁跑。虽然谢景庭说了学业可以轻慢,他只略微松口气,并不敢真的放松。
先不说他会不会离开谢景庭,日后若是谢景庭真的把他丢出去,他什么都不会,到时候也不知做什么。
他才不想再被人丢来丢去。
兰泽瞅着对方,他方才走的是急些,按理说不会碰洒对方的饭,何况他知晓这群少爷都不吃国子监里的饭菜,他们觉得难以下咽。
即便是这样,兰泽还是低头道歉,“对不起,奴才方才没有看路。”
“我的饭菜赔给齐公子便是了。”
兰泽想大不了饿一顿肚子,他把抱在怀里的饭团捧出来,对方接过去,嗤笑一声之后便丢在了地上。
他的饭团被踩了个稀巴烂。
“你这吃的是什么东西,哪里是人吃的饭菜?”齐星宇略微嘲讽的看着他,对他道,“你现在回去重新给本公子做一份一模一样。”
“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一众少年都打量着兰泽,大多是抱着好奇和看好戏的态度。毕竟兰泽一向软包子惯了,都期待他能做出来什么出乎意料的反应。
兰泽看了眼天色,若是他现在回去做饭,兴许会耽误晚上考勤,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饭菜。
“齐公子,明日可不可以,今天晚上先生要点名,不能缺勤。”兰泽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阮云鹤,齐星宇一直跟着阮云鹤,唯阮云鹤是从。
阮云鹤未曾给他一个眼神,仿佛对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
兰泽那一点微渺的期待消失,阮云鹤做什么事情都只看心情,因为这群世家公子的看心情,却要他为此付出时间和精力。
“今天的事当然要今天解决,你去不去?”
兰泽不敢不去,他瞅对方一眼,低声道:“奴才知晓了。”
他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兰泽记性差,经常记不住路迷路,周围的路他几乎都走过一遍,原本走的是回自己院子的方向,在看不到他们之后,他便拐去了藏书阁。
让他做菜他自然做不出来,对方兴许是故意为难他,至于为何,可能是他又哪里惹得阮云鹤不高兴了。
少年的心思当真难猜,比诗经还难懂。
兰泽这般想着,他到了藏书阁,他常窝在角落里念书,这里人少,他没有碰到过给他留字条的人。
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对方倒是给他留过一串兰花,说是路上遇到的残枝,顺便带过来了。
兰泽最喜欢兰花,兴许因为他和对方素不相识,反而有了一些安全感,留下来的字条从询问问题,逐渐地变成了顺带记录生活中的琐事。
比如今日被丢饭团,他饿了肚子,他不好意思和别人讲,从小到大他都很喜欢吃饭,因为小时候吃不饱,所以他一顿不吃都会很饿,饥饿会让他难以忍受。
他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于是写到了纸条上,字迹歪歪扭扭,询问为何会有人忽明忽暗,心情如此多变。
兰泽第二日照旧去了藏书阁,他看到对方的字条略微明朗起来,尤其是瞅到桌上还放的有点心时,兰泽更加意外了。
对方告诉他少年心性一向如此,若是有人欺负他,可以写信给那位探花郎贺大人,对方掌国子监的司法制度,会帮他的。
点心残留着温热,兰泽左右瞅了瞅,他没有瞅见人,对方从来不过来打扰他,他心中略微多了几分好奇,只是没有到想见面的程度。
点心打开,今日阮云鹤他们出去了,所以兰泽侥幸逃脱,他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闻见点心的甜味,又饿了起来。
兰泽吃了半份点心,他把剩下的用油纸包包起来,因为对方送他点心,他略有些不好意思,留了一个自己缝的香囊在原处,当作是礼物还给对方了。
他的香囊被对方拿走了。
自那以后,对方的话变得似乎比以前稍微多了一些,表现在以前兰泽絮絮叨叨地写很多,对方只是回几个字。
如今几个字变成了几句话。
“兰泽,那一日你是跑了?”
齐星宇再过来找他麻烦已经是三日之后,这一日兰泽和另一名小书童一起去找了先生,回来的时候撞上了齐星宇和阮云鹤。
阮云鹤已经不搭理他了,齐星宇找了旧茬,拦住了他的去路。
兰泽怀里抱着自己的课业,他在这时候立刻装鹌鹑,对齐星宇道:“齐公子,奴才那一日做完了,没有找到齐公子人。”
齐星宇和阮云鹤压根不在讲堂里。
他说起话来嗓音很低,语气略软,像是小羽毛一样挠在人身上,那一双眼看一眼人又垂下去,让人不忍心责乱。
齐星宇盯着他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不耐烦道:“本公子之后也不在?今日你若是做不出来,别想在讲堂里待了。”
“你不会又要跟督主告状吧,督主这几日在查案,估计没空管你。”齐星宇这么丢下一句,顺带着威胁了他一番。
“做不出来,课你也不必上了,你自己看着办。”
阮云鹤平日里在人群中存在感低,但是没人敢不注意他,方才只是看了兰泽一眼,视线在兰泽身上刮了一道,看着兰泽在原地唇线绷紧。
旁边的小书童替他操心,“兰泽,你怎么又得罪阮世子了,上次碰洒了他们的饭菜?”
“今天晚上的课你怎么办?”
小书童对他道:“他们一向这般,若是你不做,兴许真的会为难你。”
兰泽对小书童道:“我院子里有小厨房。”
只是他烧不出来前天的饭菜。
何况烧饭那么费时间,兰泽趁着吃饭的时间做了一些点心,那些点心被他用油纸包起来,在上课之前他带去了讲堂。
点心他放到了齐星宇面前,齐星宇嘲讽了他两句,他假装没有听见,对方到底没有太为难他。
兰泽略微松了口气,他赶上了晚上的点名,只是没来得及去藏书阁,手上糊的都是面粉。
晚上的时候他想起来藏书阁没有去,如今养成了每日都过去的习惯,他什么事情都和对方讲,对方从来不嫌弃他烦,让他愈发的依赖对方。
兰泽以为没人关注他,自然不知阮云鹤身边的那一群少年经常盯着他,早就发现了他日日都去藏书阁。
“世子,你猜我们在藏书阁找到了什么。”
“兰泽日日都跟人写信,这些信都是兰泽书册里找到的。”
“不知道他和哪个整日幽会,可惜没有看到人,有了这些证据,若是送给贺大人,兰泽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信件都在阮云鹤桌子上,阮云鹤随手拿起来,每一封兰泽的话都很多,兰泽的字很好认,会说一些自己的烦恼,大多时候关注点都在课业和吃上。
笔法稚嫩,兰泽还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说了因为对方愿意听他讲那么多而感到高兴,甚至在课上写了一首先生讲的关于知己的诗。
兰泽只知道这首诗被先生讲的是知己之情,实际上这首诗大多数时候用来比喻隐晦的爱情。
诗的作者是一名学生,爱上了自己的师傅之后相思不得其解,因此留下来著名的惆怅相思诗词。
“他不知晓?”阮云鹤语气冷淡,“我看他都知道。”
国子监里严禁学生睹人,俗称有其他心思,兰泽平日里只在讲堂藏书阁活动,对于戒律堂,只听闻过,一些太顽劣的学生会在那里关禁闭。
当他在课上被戒律堂的人带走的时候,他还有一些懵。
兰泽第一反应是有些呆,他仔细地反省,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最近他没有缺勤,也没有逃课出过国子监,平日里他都在藏书阁待着。
他心中被密密麻麻的慌乱情绪填满,随着戒律堂的学生到了地方,他跪着向戒律堂的大人行了礼。
戒律堂背阳而建,这里光线很暗,兰泽跪在地上,他感觉背后爬上一层凉意,看到墙壁上的神像,莫名有些害怕。
他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戒律堂的先生看起来周正严格,桌上呈上的是一些熟悉的信纸,兰泽看到那些信纸,略有些不解。
“先生,学生不知犯了何错,望先生明示。”
兰泽背脊单薄,先生把信纸上的那首相思翻了出来。
“国子监里严禁私相授受,娈–童之流更是引人不耻,这桌上的信件铁证如山,你与人私相授受,日日前去藏书阁与人私会。”
兰泽闻言脸色白了下来,他自然没有做过,连那人都面都没有见过,何来的私相授受,更不要提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