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呆了一下,难不成是他想多了,如今阮云鹤和他保持着距离,还顺手在琴谱上补充了几个地方。
注意到他的视线,阮云鹤这才看向他,问他道:“方才的曲子没记住?”
兰泽脸上涨红,点点头又摇摇头,于是阮云鹤重新带着他练了一遍,他注意力都放在琴上,只是对方靠近他时略微不适。
他脖颈处若有若无的温热呼吸,好像对方下一秒就会用犬牙咬上他脆弱的脖颈,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视线里的情绪一触即散,兰泽没能察觉出来。
“首先要分清琴音,有些是重弦有些需要用轻弦。”
阮云鹤随意地讲着,视线掠过怀里少年的耳畔,那处耳垂如今红了一片,兰泽略微垂着眼,细瘦的腰肢略微僵直,清澈的眸底水盈盈,好似谁欺负了他。
“砰砰砰”门被毫无规律地敲了三下,侍卫破门而入,打乱了室内的旖-旎,因为猝不及防,兰泽被吓了一跳,身后的阮云鹤扣住了他的腰肢。
“锦衣卫奉命搜查。”
冰冷的令牌出示,在侍卫身后,谢景庭长身而立,与房间里的兰泽对上视线。
从屋外的角度看,兰泽仿佛是坐在阮云鹤怀里,何况阮云鹤一只手还揽着他的腰,桌上的琴好似成了调情的用具,兰泽另一只手被握住,不知道的以为他正要被压在琴桌上。
兰泽尴尬地脸上红了一片,他正要让阮云鹤放开他,阮云鹤比他要先行一步,面色略有些怪异。
“如雪哥。”
谢景庭眉眼在屋外的檐下压着,因为受了伤,艳丽的脸容颜淡了几分,像是清冽的寒霜,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平淡而又透着几分凉气。
“若是我记得没错,今日应当不是修沐的日子。”
谢景庭平静地说,没有看兰泽,兰泽心脏却开始不安分的怦怦乱跳,脸色跟着白了下来。
“还要麻烦江壁随我们去一趟。”
接下来谢景庭没有再注意分开的两人,向茶馆老板审问了一番,以及他们房间里的情况,香里有迷-情香,茶馆老板被带走了。
兰泽坐在马车上,谢景庭在他对面坐着,他不敢抬头看谢景庭的神情,心中密密麻麻的情绪在涌动。
满脑子都是自己做错了事,谢景庭会如何想他,会如何处置他。
他一直不说话,低着脑袋,偶尔偷偷瞅一眼谢景庭,明明谢景庭没有讲话,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却依稀能够感觉到现在不能触霉头。
“兰泽可有什么要说的。”谢景庭问他,语气比平时淡了几分。
第25章 小蘑菇
兰泽脸上略微红着,指尖不安分地绞在一起,他对谢景庭道:“先生布置了作业,琴棋书画六艺考核,奴才不会,于是请教了世子……”
谢景庭静静地看着他,对他道:“若是我记得没错,兰泽上次方在侯府与江壁闹了矛盾。”
“如今这么快便和好了。”
表面上是在说他与阮云鹤不和,实际上说的是他不长记性。
兰泽听出来了,他脸上烧的绯红,略微低着头嗫喏着没有回复。
相比阮云鹤来说,他更加不能忍受的是考核不合格。若是他连六艺都过不了,若他是谢景庭……一定不会留这般没用的笨蛋在府上。
“督主,先生留的作业要两人合作,奴才与阮世子一组。”
谢景庭:“这般,兰泽应当自己也能完成。”
兰泽沉默着没有说话,谢景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对他道:“兰泽,你在国子监里念书,先生可有教过你国经。”
“荣与殊同,罪或不查,挽挽相与,其遇不殊。”
谢景庭念出来国经里面的诗,这四句兰泽背了好久。
他虽然不懂得什么意思,但是先生曾经讲过典故。讲的是一名貌美的女子用自己的容貌获利,原先不自知时得到了许多好处,此为无罪。
在她知道美貌这一点之后,再以此获利,结果引火上身,此为自作自受。
谢景庭以诗作喻,拿他和女子类比,说的是他以同样的方式……去对待阮云鹤。
“督主,奴才没有其他人可以选,讲堂里没有人愿意和奴才一组。”兰泽唇线绷紧,他胸腔里略有些闷,虽说谢景庭只是平淡地讲出来,未曾用任何羞辱的字语,他还是觉得羞愤难当。
若他不是寄人篱下,若是娘亲还在……他自然不必这般,谢景庭这般说他,若他是谢景庭,他也能够不必受人束缚。
何况兰泽觉得国经里所说并不都对,女子以美貌从男子身上获利,此为不耻,男子用武力压制女子,却是天经地义。
左右理不过是在权势者那一方。
兰泽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生气,原来谢景庭性子温和,却有这般气人的本领。他有些赌气,说话便不过脑子,清澈的眼眸略微睁着说了实话。
“奴才六艺样样都不会,若是不找阮世子,考核只会不合格。”
他这般说完,胸腔里的气散去了一些,这才好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顶撞了谁,他对上谢景庭平静的双眼,略有些瑟缩。
他自暴自弃地低着脑袋没有说话,反正他经常被人丢来丢去,总是不受待见,这般说了实话……若是谢景庭把他送走,他该怎么办呢。
这般想着,兰泽眼睛有些湿润,他有些想娘亲,没有娘亲,他在哪里都会招人嫌,没有哪里是他的家,他只能努力的不让别人对他太失望。
兰泽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在了自己手背上。他眨眨眼,正打算用手背把眼泪抹掉,对面的人到了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捻过他的眼尾,把他眼角的泪痕擦掉了。
他略微抬起头,谢景庭那张冷艳的脸近在眼前,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眼尾,皮肤处略微颤栗。
“兰泽下次可以直接讲,不要撒谎。”谢景庭这般说,对他道,“倒是我忘记了,兰泽少时在府上未曾接触过六艺。”
兰泽心里在打鼓,他眉眼还湿着,泛着一股潮意,一双眼略微睁大瞅着谢景庭,很快又收回视线。
他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变成石头缝里的小蘑菇。
接下来谢景庭没有再说他什么,兰泽掉完眼泪又有些紧张,生怕谢景庭嫌他烦把他扔出去。
他只敢用眼角偷偷地观察谢景庭,确定谢景庭没有要把他扔下去的打算。
看了好几次,兰泽被抓个正着,谢景庭掀起眼皮,他于是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手边的软垫,看着自己的靴子。
一路回到督主府,兰泽跟在谢景庭身后,他下来的时候谢景庭没有像以前直接走开,而是在原地停了一小会。
兰泽自己扶着马车下来,上回他险些摔倒,这回注意了一些,他下来之后,两三步便能追上谢景庭。
正殿里有侍卫在等谢景庭,他依稀听见了几个字眼,“国师谏言”、“岭南一案皇帝又派了人过去”,他在正殿里坐着等人,自己乖顺地一直在角落里待着。
谢景庭忙完已经过了一会,方进入正殿,他看到了香炉边的人影,夏天里香炉没有燃,兰泽靠在旁边,穿着一身浅色衣裳,像是长在麒麟上的年画娃娃。
一听到动静,兰泽立刻坐好,他眼尖,瞅到了桌子上略微眼熟的信件,是他前几日写给谢景庭的,信封还在桌上,谢景庭兴许没看。
他还在听从谢景庭的发落,谢景庭看见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对他道:“你既然已经回来,这几日在府上待着,今日先抄五十遍国经,抄完再回去。”
只是让他抄书,兰泽闻言略微松口气,瞅谢景庭两眼,应了一声,自己乖乖地去拿笔墨纸砚。
兰泽原本便守规矩,在谢景庭面前更乖一些,他窝在香炉边把笔和纸摊好,打算就这么坐在地上写。
“常卿。”谢景庭扫了窝在角落的少年一眼,让常卿准备了一张小桌子过来,还有软垫,给兰泽在角落处搭了张小几。
兰泽于是能窝在软垫里写字,这般不至于累,他喜欢在角落里待着,这般能偷偷看见谢景庭,离谢景庭不是很近,讲话他也能听见。
他心安理得地坐在角落里抄国经,认认真真地抄写了五十遍,抄的略有些手酸,写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到了回去的时间。
谢景庭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一直在看书案上的折子,兰泽拿着五十遍国经到了谢景庭面前,手指处沾了墨汁,嗓音略低。
“督主,奴才抄完了。”
他写了整整一沓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兰泽略有些不好意思,瞅一眼谢景庭,谢景庭放下了折子。
那沓纸谢景庭只是随意地看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他身上,对他道:“兰泽抄了五十遍国经,可知晓了错在何处。”
兰泽在原地站着略有些呆愣,他没想到谢景庭会这般问,他只想着国经抄完便会没事了。
他脑袋费劲地思考着,不知道谢景庭的用意,好一会回复道:“奴才不应该找阮世子,应该自己完成先生留下来的作业。”
谢景庭耐心道:“兰泽,你见到我,当时脸色很慌乱,这是为何。”
站在原地的兰泽回忆起来,他脸上略微烧起来,指尖略微攥紧,当时他和阮云鹤同时松开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