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是另一个洞口。”一旁颜寄欢兴奋地拉住段临霜的胳膊,“你瞧,这边可以直接看见镇渊台,说明从这里下山更快!”
正说着话,她手指的方向忽然有一群鸟雀从林中惊起,接着便遥遥传来几声闷雷一般的击鼓声。
“这是……召开大会的信号。”段临霜皱起了眉瞧了瞧天色,此时最多不过寅时,连打鸣的公鸡都没醒,这个时候召集百门群雄相聚镇渊台上,未免太过蹊跷。
“我们得快点回去。”她压下心中愈发强烈的不安,对颜寄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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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镇渊台的鼓声响起之前,段临风正靠在桌边闭目养神。
这几日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好。自从面具失窃一事之后,韩师叔将带来的清泉暗卫尽数调往了他的居所,说是为了防止楚云七再趁虚而入,困住的却是他段临风。每日三个暗卫从出门跟到他回屋,从早到晚杵在五步之外扰得他眼骨生疼,仿佛只要稍加松懈,楚云七就会从墙角里从天而降将他劫走似的。
其实韩师叔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因为那天之后楚云七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是碍于清泉暗卫,或许是早已逃走。谁又能知道呢。他就像一条脱网以后滑入水中的鱼,转眼就连波痕都消失不见,什么消息都没有留下。他向来是一个善于躲藏的人,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即便是调遍三大世家所有人手都挖不出他的行踪。
段临风不愿去想他去了哪里,或是在做什么。他有太多事情要烦心。段临霜生死未卜,百门风云会被迫中止,庄中的信件一封一封催来,问他行程,问他考量,问他为何要自作主张将一桩上好的婚事变成闹剧。丁君贤的伤总不见好。韩山道神出鬼没。沈望岳不再上门拜访,反倒常与金白晓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萧关傲倒是待他如从前一样——一样当他是父亲的失败继任。
至于百门群雄,他们从前敬他不过是因为他顶着清泉少主的名头,实则心中究竟有几分是真敬意,几分是假客气,恐怕只有他们知道。三大世家的阴影压在他们头上太久,他们乐意看到这团阴影撕扯在一起,好像这样那座横亘于他们之间的高台就会暂时消失。
“江湖本就该是人人平等的地方。你们名门世家弟子能摘得的花,为何旁人摘不得?本少侠偏要闹你们个不痛快!”
段临风忽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半阖着眼睡了过去,竟梦到了十六岁初见楚云七时的场景。那时楚云七一身蓝衣,站在悬崖边仰天而笑,双指间一枚白玉双龙镖,何等潇洒恣意。段临风一时看得出神,连剑穗被树枝缠住都没有注意,险些踉跄跌倒。楚云七却回过头来,捻了片树叶抬手替他削断乱穗,然后说了声公子再会。
他是从那时起就钟情于楚云七了么?他不知道。他连情爱是什么都不清楚。父亲教他恭谦,教他仁孝,教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教他虚与委蛇、杀伐决断,却唯独没教过他爱。他看见楚云七第一眼就忘了自己的剑,这是爱吗?他伤了楚云七又把他治好,这是爱吗?他纵容楚云七欺骗他、利用他、一遍一遍离开他,却始终下不了手杀他,这是爱吗?
可即使是爱又怎样,楚云七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即用即抛的工具,而他每向着自己的心意多走一步都是对他父亲所有期望的背叛。
有没有杀父之仇结果都是一样。他是男人,楚云七也是男人,他们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他自作多情的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一个见不得人的笑话而已。
窗外重鼓敲了三遍,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叩门声:“少主,这是召集百门的讯号,该起身了。”
“让韩师叔替我去吧。”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就说我身体不适。”
“韩长师不知何故一夜未归,恐怕一时难以寻到他……”门外的人小心翼翼回道。
又是一个不知所踪的,别是躲到哪里喝闷酒去了。段临风叹了口气,咽下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提了提神,从桌边站了起来。
寅时敲鼓,实在反常,也不知玉笛山庄又寻到了什么东西。无论如何,现在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
段临风到达镇渊台时,各个门派的话事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此时天光尚未破晓,镇渊台上点了两排灯笼,配着高台下那不见底的深渊,活脱脱衬出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气氛。金白晓坐在台上最显眼的位置晃着扇子,一见段临风便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他倒是精神十足,一天十二时辰盯着段临风找不痛快,仿佛不将他掰倒誓不罢休。有时段临风都想干脆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来坐,只要他能还自己一个清净。
他往前走了几步,人群为他让开一条通往台阶的路,有相熟的人借机挤上前来向他询问三大世家齐聚此处的缘由,他只能摇头回应。所有人都自然而然以为他知道,其实他同样一头雾水。像这样的群雄聚会从来都是三大世家共同主持,宣布的事项也是由三方提前互通,这次的会却召开的如此突然,简直像是有意要打清泉山庄一个措手不及。
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一步一步登上镇渊台的台阶时,他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清泉山庄的弟子已经先他一步到了这里,连受伤卧床已久的君贤也被搀扶着站在一旁。“一夜未归”的韩山道不知因何站到了萧关傲的身旁,段临风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却将头不自然地偏到了一边。
“段兄怎么好似脸色欠佳,昨夜睡得不好么?”沈望岳待他一如既往地温和客气。见他上前,忙招呼人给他递上一盏热茶,抬手的瞬间段临风看到他的腰间挂着一副闪着寒光的吴钩。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这样大的阵势,不是要打清泉山庄一个措手不及,而是要打他段临风一个措手不及。
“我不喝,多谢。”段临风推开递到他眼前的茶,右手不动声色搭上断水剑的剑柄,“凌晨急召,究竟是有何要事相商,不妨直说。”
沈望岳回头看了萧关傲一眼,犹豫道:“段兄先请坐。”
段临风心中的疑虑愈发重了,他斟酌片刻,还是遵着沈望岳的意思坐下了。等到所有人都坐定之后,沈望岳又招手叫来两个玉笛弟子,说道:“先前派弟子搜山,如今失散的第三位暗雪阁已经找到了……死状凄惨,倒在洞穴口,想来是被巨狼所杀。”语毕,他又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洞口弟子们找到一些散碎衣物,据清泉弟子辨认,正是二小姐出门所着外衫。以现场脚步痕迹来看,巨狼应当是追着二小姐一路进了山洞,恐怕凶多吉少……”接着,他从玉笛弟子手中接过一节已经磨损严重的外衫递给段临风,示意他自己来看。
这个外衫原本是段临霜为了方便活动随手解下,后又因逃跑仓促,所以落在了洞口。原是不打紧,只是如今她下落未明,只有一件沾了斑斑血迹的外衫放到段临风面前,不免触目惊心。段临风的心重重一沉,人也几乎坐不稳,只能勉强支撑着精神问道:“为何不进洞中再搜?”
沈望岳未开口,萧关傲便接过了话:“弟子们到达时洞中已被迷雾覆盖,寸步难行,想来是临霜仓皇逃跑时误触了迷雾阵的机关。此阵之凶险,想必你母亲曾教过你。”
“可是……”段临风自然知道迷雾阵的凶险,萧关傲平素就对段临霜的行为颇有微词,此时更不会为了她派自家门下弟子去冒险。可是他又怎么能坐视妹妹身陷险境不闻不问,即便是……即便是凶多吉少,他也绝不能让段临霜一个人孤零零陈尸于那洞穴中。想到此,他起身抱拳道:“也罢,说到底是清泉内务,不劳烦萧庄主费心,多谢相告,这洞穴我自己去便是。”
段临风拿了剑就要离开,这时金白晓却在背后叫住了他,淡淡说道:“别装了,段少主。你分明比谁都清楚段临霜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临风一下子恼了,他转身大步逼近金白晓,“平日我已足够忍你让你,如今事关临霜生死,你还要在此与我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
金白晓不气不恼,只是冷冷一笑,回道:“这种至亲被害的可怜戏码,第一次还能糊弄糊弄别人,第二次就多余了。段二小姐遇害真相究竟如何,你最清楚。”
“什么?!”段临风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抱了剑看向金白晓,扬眉道,“在下不清楚,还请金掌门指教。”
“好!那我们便从头说起!”金白晓也来了精神,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台下众人高声说道,“如今百门群雄在场,还请段少主起誓,你所说的每一字都无半句虚言。”
段临风不知金白晓心中又打了什么算盘,但他自认坦荡,想都不想便一口应下:“这有何难?我原本就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
金白晓微微一笑,摇扇问道:“那么请问,段少主来到半月岛之时,是否秘密携带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同行?”
段临风皱眉反问道:“此事与金掌门所质疑之事有何关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