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寄欢抽回小刀,将金白晓的血用衣袖擦净,又将刀锋对准他脖颈跳动的脉搏上:“那我们就打个赌,我赌我能活着走出去,只是不知道金掌门有没有命瞧。”
金白晓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压着嗓子好声好气道:“你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本座给你双倍!”
颜寄欢听到这话笑了笑,语气忽然阴冷了三分:“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记住杀你这种事,即使没人指使,我迟早也是要来的。”
或许是她语气中的狠戾与她秀美的容貌反差太大,金白晓不自在地往后瑟缩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层困惑与畏惧。
“不过别担心,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颜寄欢往后退了一步,仅在一瞬之间又恢复了寻常口气,“我来不过是想了解修山四毒的死因,以及你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位置。”
金白晓感觉到抵住自己的刀锋松了一些,他微微吐了口气,忙不迭补道:“人不是本座杀的。”
“你觉得这句话就能买你的命?”颜寄欢抬了抬刀刃,反问他。
金白晓咬了咬牙,道:“但毒是本座下的!”
颜寄欢的刀刃停了下来。
金白晓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把这东西拿远一些,本座就将你想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
——
在金白晓之后的叙述里,颜寄欢渐渐理清了发生在修山四毒身上的事情。
几年前,楚云七失踪之后,除了清泉山庄在段临风的授意下选择置身事外,许多人都在好奇他的下落,金白晓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段临风躲起来不肯出面,那么这件事总有人要来查。”
当时江湖上流传的有关楚云七的信息纷繁复杂,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难辨真假。金白晓却另辟蹊径,他从段临风闭关前最后一次的行踪查起,一路追查到两人决裂的凉亭,又排查了凉亭方圆几里内所有可能落脚的民居客栈,最后真的寻到了修山四毒的黑店。然而修山四毒一心与这件事撇清干系,不愿轻易配合,无论金白晓的手下怎样旁敲侧击都咬定自己从未见过什么玉面飞龙。
他们愈是心虚,金白晓愈是觉得其中有鬼。他疑心楚云七正是藏身于这四人的客栈之中,又生怕打草惊蛇,思前想后,他派人买通了他们的下人李司,每日在他们的饭菜中添上一点失魂散作调味料。
失魂散无色无味,成瘾致幻,长期服用会叫人产生类似醉酒的效果。有了失魂散作帮助,套话就变得容易许多。只可惜金白晓并没有得到他预想的答案,他听到的不是楚云七的下落,而是楚云七的死讯。
知道楚云七已死后,金白晓也就失去了追查的兴趣。就在他准备命令手下撤回时,双龙标记重新出现了。
正如修山四毒所说的那样,几个月前,他们的下人李司突然暴毙,尸体上被印上了双龙印记。修山四毒原本就做贼心虚,在失魂散的长期影响下,愈发笃定是楚云七鬼魂作祟,连夜带着家当逃离了老巢。
就此,金白晓又重新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作为下毒的始作俑者,他自然不信鬼神之说,在他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标记就是楚云七复出的铁证。于是,他派人重新追踪修山四毒,终于在金陵郊外的小屋里重新看到了被捆成一团的修山四毒。
颜寄欢听到这里,已经暗暗猜到金白晓产生了怎样的误会。当时她与段临霜在那间小屋遇上修山四毒,她们二人为了脱身才将他们点住穴道捆在原地。而这样的场景在不知前情的金白晓看来,反倒像是修山四毒被老仇人找上门的证明。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白晓满心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只要蹲守原地就能堵到前来复仇的楚云七,没想到几日过去,等到修山四毒都几乎能够自行冲破穴道离开时,仍然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间破屋。
就在金白晓快要死心时,“凶手”出现了。此人穿着一身蓝色衣衫,似乎并不恋战,只抬手用暗器一拉,就划破了三人的喉管,那速度在旁观者看来,真如厉鬼索命一般,顷刻之间就夺取了三人性命。
“那样的手法。”金白晓说,“我只见过一人能做到。”
玉面飞龙楚云七。
丛智骤然看到兄弟惨死,再看这个人衣着打扮,无一不似当年被自己亲手谋害的楚云七,大叫一声就昏死过去。那人却并不杀他,而是蘸住淌了一地的血,抬手在现场留下了一个双龙标记,然后扬长而去。
金白晓的手下目睹了一切,心知凭自己的武功绝对无法阻拦此人,又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快马加鞭回去禀报金白晓,不想金白晓恰好出门,几经辗转,等到他将这个消息告诉金白晓时已经是几周前。金白晓当时正在临安,于是就以过路歇脚为名,叫手下带自己找到那间郊外破屋,发现丛智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三具封存完好的棺材以及墙上血画的双龙标记。
“再后来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金白晓道,“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话说到这里,金白晓忽然向旁边一处罐头歪去,颜寄欢还没来得及阻拦,那罐头已经应声而碎了,罐中窸窣作响,一条花斑毒蛇从罐子里游走出来。颜寄欢认出这是苍梧派豢养的毒蛇,心头一紧,想要往出口的方向撤离,但是晚了一步,毒蛇已经盘上了她的脚腕。与此同时,从刚才起就一直埋伏在地窖外的十几个人冲了进来,将她直接按在了地上。
金白晓吹了一声口哨,花斑毒蛇又吐着信子幽幽盘上颜寄欢的手腕,她抬起眸狠狠瞪向金白晓,此时他的手下已经替他解开了身上的穴道,他捡起地上的发簪,轻轻插回颜寄欢的发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楼上详谈。”
第35章
毒蛇盘在颜寄欢的手腕上。整个房间只有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金白晓清退了所有人,晃着扇子泡了一壶茶,才终于开口道:“小美人最好不要乱动,蛇性喜阴,这种蛇尤为敏感,但凡你的体温有些异常的波动,即刻就会变得躁狂难控。”
颜寄欢冷笑道:“堂堂苍梧掌门,竟然还需要一条毒物护体,看来三大世家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金白晓被她讥讽也不恼怒,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轻浮笑道:“都说红颜祸水,本座虽好美人,却也不得不防啊。”
颜寄欢一心琢磨着脱身之法,根本懒于回答,只瞥他一眼就偏开头去。金白晓方才就对她的容色垂涎不已,此刻见她一言不发,目带嗔怒,愈发觉得她娇俏动人,心中顿起征服之欲,偏生要去逗弄她一下:“其实小美人生得如此招人疼,想要本座开口,实在有快活得多的方法可以寻,何必学男人一般舞刀弄枪的呢。”
颜寄欢只觉得胃间翻涌,当下也不管手上受缚,抬起腿就踹了桌子,张口啐道:“凭你那蜡样银针,也配打姑奶奶的主意?你敢靠近一步试试?老娘就算是被锁进了阎王殿,也照样能烧了生死簿拉你做垫背!”
她这一动,顿时惹得那毒物高高立起了身子,金白晓一惊,赶忙吹了声口哨制住毒蛇的攻势,大骂道:“你这疯婆娘真不怕死吗!”
颜寄欢白他一眼,抬脚又要开踹,吓得金白晓连声叫停:“好了!本座不说了还不行吗!”
颜寄欢这才安稳坐下,冷冷说道:“要谈什么。”
金白晓先前以为她会被毒物慑住,但未曾想到她性子如此极端,只好收敛了那些龌龊心思,故作姿态地抖开扇子,说道:“你的身份。”
颜寄欢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金白晓道:“原先觉得你是和我目的一致的人,但方才我的手下给我呈上来两样东西,叫我改了主意,我觉得你是一个身份不浅的人。”
颜寄欢嗤笑一声,说道:“抬举我了。”
见她不承认,金白晓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环放到了她面前:“前几日有一个女人从我眼皮底下劫走了段临霜,她也用了同样的铁环。”
看到这铁环,颜寄欢才想起这回事,她心知自己一旦承认,段临霜与她的关系就隐瞒不住,于是打定主意装傻到底:“暗器而已,很常见。”
金白晓自然能听出她的嘴硬,他也不着急,将铁环收入怀中,又拎出一本登记簿来,翻到画了金叶子的一页指给她看:“你不认识,总有人认识。你刚才是凭归虹谷的信物进来的,待本座派人去归虹谷打听一番,就知道你究竟认不认识这暗器了。”
“你什么意思?”颜寄欢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顿时警觉起来。
“瞧瞧,还是有在意的东西嘛。”金白晓笑道,“归虹谷的人多是被名门正道抛弃的弃儿败子,不是么?你们这些人,总以为凑到一起立个门派躲入深山就可以存续下去。殊不知你们之所以能存在,只是因为我们——三大世家——允许你们存在。”
“你敢以我师门胁我?”颜寄欢登时怒了。
“本座是在教你看清形式。”金白晓说,“江湖归根到底是弱肉强食。与其依附一些昨日黄花,倒不如做个识时务者,本座可以保你师门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