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浅色的瞳孔望向众人:“你们现在要害我,我可以动手了。”
动手前,他似乎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他回过头,以略带为难的语气开口:“阁主还说,如果非要与人动手,尽量不要让人看见。”
突然被十文的目光所捕获的曲娟娟瞬间绷直了身体,脸色苍白。
十文不紧不慢地问:“你是要自己闭上眼?还是要我动手挖了你的眼珠?”
十文把话说得太过平淡,太过寻常,以至于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所求所问的不是别人的眼珠,而仅仅是日常的寒暄。
仿佛只是在问:你是要喝热水,还是喝凉水?
曲娟娟一阵恶寒,抢答道:“我闭眼,我自己闭!”
十文盯着曲娟娟的眼睛并不说话。曲娟娟立刻心领神会,伸手捂住双眼低下头。见曲娟娟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十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把目光转移回了拦路的伤疤男一伙。
曲娟娟:“……”
曲娟娟合眼后似乎又听伤疤男与十文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劝阻,十文并没有回应。再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无人开口。
曲娟娟耳边传来兵刃出鞘之声,飒飒袖风之声,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窸窸窣窣,似有无数细小的昆虫爬过砂砾,留下挠心抓肺的不适感。
许是因为视线受阻,这种不适感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令曲娟娟格外难熬。她鬼迷心窍地将翕合的手指微微张开,露出一条透光的缝隙,眯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由于低着头,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脚下。一双雪白的绣鞋踩在黑色的地面上,尤显清白无辜。
曲娟娟愣了愣神,觉出不对劲来。
黑色的……地面?
她茫然的回想,她记得无寿山门前的地面是赭红的山石所铺设,并非这般……
!
她心绪起伏,见黑色的地面竟然在她脚下活动开来,仿若活物。她惊慌地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她脚下匍匐着的黑色并不是地面,而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点。
这些黑点并非死物,而是活生生的——
蛊虫。
无寿阁中人善用蛊虫,她潜入至今,一只未见,未料竟在此时此刻一睹蛊虫的真容。
那些细小的黑点紧紧依靠着彼此,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地面疾行,聚成一汪又一汪泥洼,想四面八方无声地蔓延。
曲娟娟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赶紧合上了眼,一动不敢动。
待到她平复了心绪,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动早已销声匿迹。
有人在她头顶落下一句清冷的命令:“现在可以睁眼了。”
曲娟娟踟蹰片刻,终究还是认命地睁开了眼。
幸好,眼前没有她想象中蛊虫满天的可怖场景。
不如说什么也没有。
没有蛊虫,也没有……拦路的人。
曲娟娟:“?”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罪魁祸首十文,刚想开口问,就被对方抢先一步。
“你会打扫吗?”
十文平静地问她。
曲娟娟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知其意,也不知其所指。
她慢一拍地顺着十文手指的方向投过目光。
那是一片空地。
那里原来站满了不怀好意的人。
那里的地面……染着猩红。
十文:“你快打扫,好了就下山。”
曲娟娟失神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跪在地上徒劳地擦拭着血水。
或许是她此刻的眼神太过异常,就连一向没心没肺不懂察言观色的十文也觉出了不对劲。
十文一边逗玩着手心的一只与众不同的蛊虫,专注地瞧着它微微煽动薄翼,低头问她:“你要害我吗?”
曲娟娟手上动作一僵,拼命地摇头。
十文点了点头,道:“你不害我,它们也不会害你的。”
隔了好一会儿,他又道:“你在名单里,阁主不让我动。”
说罢,他似乎终于回想起正事,不再慢悠悠的玩虫子,而是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要走了。”
曲娟娟有些不知所措的擦拭着地面,眼神瑟缩地看向十文。
十文又道:“阁主说他不是很有耐心,应该耗的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曲娟娟听不明白十文自言自语,只能茫然地等他继续发话。
十文果然又开口了:“不对,在外面,阁主说不能喊他阁主。”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要喊阿九。”
十文低头,看向一直大气也不敢喘的曲娟娟,问:“你记住了吗?”
曲娟娟点头。
十文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我也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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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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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仇旧恨(4)
范骁正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兄长如何如何出色,仇人如何如何歹毒,就惨遭第三次无情的打断,他忍无可忍地暴跳而起,冲着屡次三番打断他的阿九怒吼:“不是你让我详细说说的吗?!”
阿九曲着尾指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道:“描述太长了,说重点。”
他的时间有限,耐心有点,而他那一抔可怜的耐心,就快被耗尽了。
范骁的故事本不复杂。奈何他出于对兄长的仰慕之情,在叙述过程中添油加醋地花了大量的篇幅来描绘自己的亲哥是个怎样地天赋异禀,才貌双全的人中龙凤,硬生生把一场复仇大戏水出了吃喝拉撒闲话家长里短的长度。还不忘时时控诉这是天妒英才,是老天无眼,才让他这位风光霁月的兄长从小历经坎坷,遭逢不幸。
兄友弟恭家庭和睦是善事,只是话分场合,还得挑听众。
可惜范骁的两位听众,都不太捧场。
唐少棠不说话也不看着人,如松如柏姿态端正地抱剑静立与一旁,与旁人天然能隔离出一个世界。没人知道他是专注聆听,还是径自发呆,还是在一声不吭地修炼什么武林绝学。
阿九就热闹了,他目光落在范骁身上,显然是在听,却听得挑三拣四,气派十足。不像个被动听众,倒像个没时间也没耐心听下属汇报任务的主子,态度高高在上,你又偏拿他没有办法。
实在太讨人嫌了!
范骁怒了,赌气不说话。
阿九却已经梳理出了大概。
撇去花花绿绿的修辞与矫揉造作的吹捧,整件事可拆分为两桩大事。
第一桩,是范骁范铭两兄弟儿时曾因不知名的原因(范骁认定是自己兄长天赋异禀)被人盯上,兄长范铭遭人掳走。幸而后来得救,平安归来。
第二桩,便是范铭成年后不久,也就是距今三个月前,他突然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阿九无情地指摘道:“你哥不是孩子了,他大可以也像你这般离家出走,未必就是被人劫走。”
范骁反驳:“我兄长与我未来的嫂子情投意合,婚期将近,他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就不告而别!”
为了说服阿九,范骁终于肯略去无意义的添油加醋,从回忆的细枝末节挑拣出更多有用细节。
比如,范铭儿时被掳得救后,曾夜不能寐呓语了好一阵子,总叨念着还要回去救人。
又比如,范家对范铭此次失踪讳莫如深,没有报官,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寻人。范骁埋伏在书房多日,方才偷听到了父亲与家族其他亲眷提到了“仇家曾与霓裳楼勾连意欲对范家子嗣复仇”的往事。可惜他只没头没尾听了个大概,就被父亲发现,提着脖子丢出了书房。
阿九:“你认为这一回你兄长失踪,还是你仇家搞的鬼,又听说了无寿阁与霓裳楼不对付,才想找上无寿阁去对付霓裳楼,进而对付你的仇家?”
范骁点点头:“正是如此。”
他的兄长与人为善受人敬仰,除了遭小人嫉妒,就只有父亲口中提及的从未谋面仇家,才有动机加害与他。
三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路过一处桂花林,枝头星星点点的小花被风吹得扑扑漱漱。
阿九思忖片刻,状似百无聊赖地随手接过飘飘摇摇的落花,不紧不慢地问:“你们仇家是谁啊。”
范骁脱口而出:“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兰萍县出了名的阮家了。”
家道中落的阮家在兰萍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家老小都疯疯癫癫,不成体统,家主阮成济
更是整日蓬头垢面,闭门不出。
阿九眼神里的倦怠一扫而空,他身形微微一滞,似乎只是被飘香的丹桂晃了神,许久没有开口。
而后,他又心不在焉地听范骁絮絮叨叨了许多阮家相关的鸡毛蒜皮的传闻,待到范骁说乏了,方才低头俯视比自己矮了好大一节的少年,笑问:“你们什么仇?”
范骁摆摆手:“我也不知道,这不还没听完,就被爹赶出来了嘛。”
话音刚落,石匠的作坊已近在眼前。
……
咚,咚,咚。
裹挟着金石碰撞的音律,一层被风吹起的飞灰贴着地面,轻轻扫过众人脚底。
风停时,阿九率先止步,以手掩面,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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