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形上来说“拎”比较合适,土话叫提溜,反正被请回来的这位一脸如丧考妣,十分不情愿。“湿婆”被李沽雪拉进屋,温镜在榻上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哐当一声跪下去,朝着将将关上门的李沽雪磕了好几个头:“大爷!大爷!我有病!”
…哈?温镜一头雾水,我们知道你有病啊。不是,这是干什么?李沽雪也没料到这一出,惊得退后一步险些一个踉跄。
却见“湿婆”磕头磕得十分实在,发髻都叫他磕得散乱无比,且他这个散不是那种美人解簪风情万种的散,而是一种凌乱不堪、疯疯癫癫的散,他嘴里继续嚎道:“大爷!我没骗你,我真的有病!碰我会死的!”
呃…眼瞧李沽雪一脸嫌弃地几乎贴在门上,温镜便过去预备把人扶起来。
谁知他这一过去,“湿婆”冷不丁瞧见屋内还有一人,且也是个男子,神色更加惊恐,眼泪都要吓出来了:“爷,大爷,我不成,我真的不成!我,我叫他们把灵签还给你们行吗!饶了我吧!”
他磕头是真磕,哭却不是真哭,仿佛只是找个由头手往脸上抹,登时将自己抹成了个大花脸,胭脂水粉划拉得满脸都是。温镜想,即便是真花钱要那啥你的现下也要偃旗息鼓。
温镜自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摊开手以示清白:“忘川三途,香迷津渡,请问是什么香?”
“湿婆”瘫坐在地,闻言直愣愣地盯向温镜手中的玉佩,那玉佩正是付小春之前塞给温镜的那枚,过了许久他哇地一声一把抓住温镜的衣摆,边哭边道:“是、是彼岸花香!”
他这会儿哭是真哭,喜极而泣。
李沽雪把人拉起来,顺带手将温镜的衣角从他手里扒拉出来,道:“误会,误会,在下李沽雪,您是,霞儿的舅舅?”
温镜心里咦一声,没别的,李沽雪从不喊霞儿,当面叫一声“付姑娘”,背地里就“鬼殿那小丫头”、“鬼丫头”地乱喊,眼下大约是为显亲近,要取信于人。“湿婆”原在凳子上松泛坐下,闻听此言却肉眼可见地又紧绷起来,腾地站起身警惕地看着李沽雪:“你认识霞儿?怎么认识的?她一般不见活人。”
哈哈哈,攀关系攀到长颈鹿脖子上,温镜暗笑。
李沽雪无奈道:“真是付姑娘托我们来救你的,”他灵机一动,“她还给专门画了一张画像,我们这才一眼就认出你,否则我们即便是打听到了付姑娘名讳,又如何得知你的相貌?”
“湿婆”不信:“你胡说,霞儿画人像?她根本不会画画。”
“嘿我说你个——”
温镜拦住李沽雪:“确实不是付姑娘画的,你不是说是她的一位好朋友画的么?”
李沽雪看看他,憋气道:“…是。”
“湿婆”也看向他,将信将疑道:“你又是谁?”
温镜温文道:“晚辈白玉楼温偕月,见过付前辈。”
付前辈迷茫地啊了一声,大约不知道白玉楼是个什么楼,然后非常安然地接受了“前辈”这个身份,问道:“你也是霞儿央来的?”
“不是,”温镜十分正经,“白玉楼在扬州玉带河畔,与扬州三途殿毗邻,是付小春付兄,说他族中三叔出海连月未归,他实在放心不下,自己又不便远行,这才托晚辈出海寻人。”
三叔他信了,他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将身上的白锦披肩团巴团巴抓在手里擦脑门子,嘴上嘀咕:“太好了太好了,还是小春有良心。”
温镜忍不住笑,问他:“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我付听徐,徐州的徐。不用前辈前辈的,小春他爹生他生得早,他和我也没差几岁,从不以叔侄论,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咱们平辈相交就行。”
李沽雪在一旁气得要翻白眼,他还是“胡说”,怎么那边儿已经开始“平辈相交”了?他凑近温镜轻轻撞一肘子,却听付听徐在一旁嘿嘿嘿:“兄弟!方便先给咱整身衣服不?”
这有什么——正在此时温镜和李沽雪同时一抬眼,眼风噌地朝门口甩去,李沽雪飞快做一个口型:“有人”。
第80章 八十·眼向朱门却懒抬
付听徐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从凳子上蹦起来直接窜上里间的床塌,将被子拉得遮住脑袋。忽然又钻出来扯开帷帐遮住整张榻,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得有些过分。
好像一只人形汤姆猫啊。
温镜原先看外貌觉得付小春叔侄很像,现在看来是瞎了眼,除了长相付听徐和付小春没有半点相像,付小春绝不可能人前这么跳脱。他和李沽雪悄无声息一人一边守住门,两人对视一眼,李沽雪哐地一把推开门。
原来只是荣五,温镜松一口气。却也没有很松,因为即便荣五现在变成了霞儿的好朋友,温镜看见他也难免想起从前的恩怨,总有些不舒服。
荣五看起来是不知道他的芥蒂,神情有些迷惑又有些担忧:“温公子,李公子,一切平安吗?我方才似乎听见有人惨叫。”
惨叫的那位大兄弟,嗯…挺平安的。李沽雪和温镜互相看看,李沽雪对荣五道:“没事儿,温公子和我闹着顽的。”
温镜又道:“昨日沙弥送来的衣物你送来一套。”屋里还有一个几乎光着的“湿婆”呢。荣五也不多问,领命出去,李沽雪倚着门笑得别有意味,温镜便瞪他,眉目冷隽又热乎,他没忍住,手在温镜脸颊边上一划:“就你体贴。”
温镜撇开脸扭头走开,脸上却可疑地有些泛红。
两人又向付听徐询问岛上的监所,谁知付听徐却是自干儿从外岛登的岸,他是和船队失散,想着这里商船密集,或许能蹭艘船回陆地。没想到他找沙弥求助,沙弥瞧他外貌奇特又孤身一人,衣着看起来又无甚家当,便捉去扮了湿婆。
自投罗网了属于是。无法,看来还要在想旁的法子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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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子夜。
扬州城多水系,南北统共十六桥连接内城,今夜桥上不见行人却见灯。
三头麻布灯,支在马车梁上,车厢也是白麻布铺顶,叮零,叮零,是拉车的白马辔头上拴的銮铃。
有句话么,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乃是鬼仙,这队马车领头的就是一位骑白马的鬼仙,他头上戴着乌木面具,身量清瘦颀长,一身枯绿,白灯笼一晃一晃地照在他身上,倒比素白显得更萧瑟苍凉。
车队慢慢地行到城北凤凰街。凤凰街非富即贵,各家各户门庭都宽阔气派,在经过一家门前时,打头的鬼仙似乎看见什么,住了马。
这户人家大门上钉有一柄鬼头刀,鬼头刀背厚面阔,刃口斜切,刀柄雕着一枚鬼头,头上长角,口出獠牙,十分不祥。寻常谁往门上扔这样不祥的刀子顽呢,这弯刀钉住的是一封信。
鬼仙下马。
周围忽然有几道白色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于茫茫夜色里格外突兀,好似幽魂。此夜无月,只有冷风,在这冷风中枯绿衣裳的鬼仙好似浑不在意,依然抬手拔下了锲在门上的鬼头刀。
几名白衣人皆手持弯刀,仔细一看,却与鬼仙手里取下来的那把一模一样,为首的白衣人白面无须也无发,面貌昳丽然但是眉宇阴沉,问道:“鬼仙不问人间事,阁下当真要插手此事吗?”
鬼仙的脸遮在面具之下,看不见喜怒,只淡淡道:“出家不问俗家事,阁下又为何流连扬州?”
白衣僧人手中利刃冷光森然,他面上怒气大盛,好一会儿才平息,道:“多罗宗没有要与三途殿为敌的意思。”
鬼仙似乎是点了头,又好像没有。他抬手将信封摘下来,又将刀原样钉回大门上,道:“旧友不在家中,代收信件罢了,少陪。”
白衣僧人看着他将信封随意地掖进怀中,看着他翻身上马,晃晃悠悠领着一队马车继续上路,就好像根本没有停下来过一样。一名手下这时上前问道:“圣蕖师兄,要不要跟着?”
圣蕖眼中怒火熊熊,盯着白车渐行渐远,半晌才冷冷道:“找着了吗。”
这话颇没头没脑,却吓得他手下僧人瑟瑟,支吾片刻才犹犹豫豫道:“还没有,城中独居的适龄女子当中并没有名中带‘雪’的。”
“废物,”圣蕖缓缓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容,“就你也想跟踪三途殿的人?”
手下看上去不是很服气:“三途殿又如何?大不了依法源寺的例便是——”
圣蕖粗暴地打断:“你懂什么?法源寺乃武林正道,正道有正道的规矩,三途殿却不受这规矩管辖。况且法源寺么…总之,暂不要招惹三途殿,传信回去,须格外留意佩剑的年轻人,另再把饵放出去。”
却说咱们鬼仙大人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地宫,地宫之中却已有一人等候多时,身披紫衣,腰悬长刀,正是温钰。他是在观音山碰到候他的锐哥儿,听完来龙去脉,便从玉带河一路潜游进城,依照温镜的描述找到了三途殿的入口。
温钰不愿在冶金室干等着。总要做点什么,至少要能洞悉城里的动向。他在地宫里得知,温氏医馆关了门,扬州的疫病全由琉璃寺的医棚接手,加之那圣水确有奇效,如今城里敷用圣水、信奉多罗宗的人是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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