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傅岳舟打断道:“壮士高义!我是广陵镖局门人,此番劫镖牵涉甚广,壮士此刻抽身还来得及!”
这话说得温镜倒也有些惊讶,刚刚对着法源寺,傅公子还卖惨攀交情,这会儿得知援手乃是路过却实诚起来。特地点出广陵镖局,是说三个黑衣人连广陵镖局的镖都敢劫,只怕大有来历;又只说自己是“门人”,隐去了广陵镖局少公子的身份,这是不想叫两位“壮士”因着他的身份而涉险。
无论是想跟广陵镖局攀个“救了你们少主人”的交情,还是单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傅岳舟一句话,全部回绝。
这就是逆水行舟,行到山穷水尽,行到剑断人亡,该行的就行,不该行的必不能行,知难而上,逆水行舟的傅岳舟。
唉,温镜心里一叹,反手一个刀背重重拍在对手右肩窝,心想这个别人家孩子真是的,倔脾气倒有些像他们家老三。这样一瞧这别人家的小孩儿也不是那么讨厌。也不心慈手软,他收刀再出,硕大的一口刀在他手上仿佛一根针般精细,轻轻一划,刀尖堪堪刺破黑衣人一双眼睛,却因为速度极快,一丝血迹也没在刀刃上留下。
废了一名黑衣人的右胳膊并一双眼,温镜等于一己之力去了敌方三分之一的战力,他心想,差不多了。剩下的,傅家小子和他的“壮士”应该应付得来。定了主意,温镜不再恋战,即刻便将刀收在肘后提息往山崖上飞去。
飘飘摇摇,似慢实快,清风乍起,碧云行天。倒应了傅岳舟那句“此刻抽身还来得及”。
可有人却不放他走,有两人。
其一是被他卸了右臂的黑衣人。这黑衣人眼见自己无力再战,竟勉力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将手中长锥向温镜掷来,那三棱锥凭空裂成两截,一段被震碎成片,竟依然可做利器,锋利的碎片借着力道有如疾风细雨般砸向温镜;另一半靠近锥柄,手柄中空,一抛一掷,竟迸发出一蓬红雾。
拦温镜的第二人竟然是“松上蹲”。他也是黑衣,但不同于黑衣人利索的短打扮,他的黑衣宽袍长袖,甚至背后连着袖子做成一片大氅,温镜扭头一瞧,离得近了还能瞧见这人袖子黑缎面儿底下织着的暗纹。
衣裳料子这些温镜自然不懂,但他能瞧出贵不贵。这是温钥揪着他一厘一厘教的,为的就是跑堂迎客,观衣辨人,让温镜知道什么样的衣裳该往几楼领。
他能看出这位的衣裳料子绝不便宜,搁在白玉楼也是该坐顶楼的贵客。
奈何这很贵的衣裳眼下遭了无妄之灾。“松上蹲”衣袍一甩,用自己的大氅将急射而来的刀片悉数卷走,原本好不威风的大氅瞬间变得十分非主流。
底下傅岳舟惊呼道:“快躲开!这粉末有毒!”
“松上蹲”大笑道:“无妨。镖局的小兄弟且让一让,他们这兵器既能化整为零还能□□,倒有趣,不如叫他们自己也尝尝滋味。”
他话说得慢条斯理,手上功夫却分毫没耽搁,刀片被他轻而易举卷走,借力打力,将飞来的刀片哪儿飞来的飞回哪儿去,兜头扎了黑衣人一身。
那人胸前炸起几道血花,不再动弹。
“松上蹲”落在温镜身旁按着他左手小臂,隐隐将他的形貌遮了个七七八八。两人以一块小小的岩石着力,立在崖上,他在外侧,足尖要踩不踩地挂在崖边,居高临下,声音在笑语气却冷,道:“他已折在此处,你二人还不能交差么?”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也多少挂了彩,闻听此言对视一眼,便抽身而退,顷刻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6章 六·匣中宝剑夜有声
力退劫匪,傅岳舟负着剑忽地跪了下来,端端正正朝山崖方向叩了三个头,高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二位前辈请务必留下姓名,在下必有重谢!”
山崖上的温镜侧着身偏着头没言语。
山崖上另一位,七月天儿又不冷偏要戴斗篷的这位,笑道:“侠者义字当先,举手之劳罢了。我的谢就免了。这位呢?”他转向温镜,正大光明看着他的脸,“你也听见了,他们家是开镖局的,你想要他们家怎么谢你?啊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傅岳舟奇道:“两位前辈不是一道的吗?”
不是。吗的问我叫什么,你怎么不先说说你叫什么?而且温镜怀疑这人是故意挡路的。
还看,看啥看?
挡着脸别人看不着你好棒棒哦。自己藏头露尾,问起别人来跟查户口似的。温镜索性只朝底下傅岳舟道:“你先起来。”看傅岳舟还跪着,他又道,“我不是什么前辈,无名小卒,不必谢我。我看你伤势不轻,我这有些凝血丸,用么?”
说罢他自袖中摸出一只小瓷瓶,眼睛看着挡在他前头的人:大兄弟,什么毛病,我要下去送药。
这名棘手程度不逊于方才三个杀手的玄衣人看了他手里的瓷瓶两眼,忽然伸手在他腕上轻轻一拍,温镜本能手一松,他便接住瓷瓶翻手拔开盖子倒出一粒。他拉开脸上的方巾径自丢进嘴里,道:“谢了。”
?请问吃什么药能治脑子?你也没受伤啊大兄弟,温镜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全须全尾的黑衣人。
一看之下他有些吃惊。此人露出来的一张面孔很俊朗也很年轻,只是细看面容的话好像是有些年纪了,下颌上胡星点点有些沧桑,一双瑞凤眼锐利深涵,叫人说不上具体什么岁数。
温镜再看他一眼,确认了,他全身上下一处伤口都没有,一滴血都没流,吃什么凝血丸?
随即他又想,哦。或许是借着服药好顺手摘了面巾?
黑衣人服下一颗凝血丸,便拉着温镜飘下山壁,边道:“快给镖局这小兄弟服一颗罢。在下李沽雪,冬湖月隐,凝雨为雪,汴州人士,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说话间两人扶起傅岳舟,发现他比看着伤势还要重,但却不肯安生坐着疗伤,挣扎着还要上马。他也殷殷看着温镜,温镜只好报上姓名:“…在下温偕月,人皆,月独。”
这也是兄妹几个商量好的,往外头说一律以字代名,温钰和温钥的字是父母亲一早就起好的,正好提早几年用上,至于两个小的,从前当着外人只“温二”“温三”地喊。
温镜想,既然阴差阳错救了人,不如好人做到底,陪着傅岳舟一路寻人,待明早城门开了再送进城。可是傅岳舟实在伤得太重,温镜略一思忖,飞身跃上他的坐骑,截过他手中的缰,温声道:“我与你共乘罢。”
李沽雪看着前头赶路的两人也默默跟上,眼神却有些晦暗不明。
方才这青年自称无名小卒,呵,无名小卒,会碧云行天的无名小卒。
碧云行天,李沽雪不会,但他在文库见过秘籍拓本,琢磨过口诀步法,这是居庸关温家的看家本事。李沽雪曾私下里感叹,若是配上相辅相承的内功,这套轻功实在玄妙无比,在提纵之术中几可跻身绝学之列。
没想到江湖上还有活人能使出来,不仅使出来,还使得有模有样,一踏一跃,一旋一停,漂亮极了。
温偕月。却不知这个“温”和创出碧云行天的那个“温”有没有关联,温家的人,此番出手帮了广陵镖局…为什么?
不,温镜竟然还有人?李沽雪决定一探究竟。
前面温镜不知道他的深沉和探究,温镜载着傅岳舟同乘,正在询问。询问原没有要刨根问底,可是挡不住傅岳舟很实诚。太实诚,对着救命恩人毫无保留,傅岳舟将广陵镖局这一镖来龙去脉统统据实以告,末了温镜沉思片刻,忍不住问:“只为了一本秘籍?”
傅岳舟在他身后闷声道:“确实如此,此番我家接的镖只有薄薄一册,名曰《武林集述》。”
他又勉力道:“前头岔口路左有泉眼,顺着水流上溯二里有一处山坳,便是我门人藏身之处。”
·
观音山北行五里,有泉名晓蕖。
相传仙医谷裴游风裴祖师年轻时在此间游历,夜里在观音山中迷路,跌跌撞撞忍饥挨饿一宿,待得破晓时分忽然觅得一眼清泉。浅浅一汪小池,池边泉水叮咚,池上野生芙蕖亭亭而开。裴师在泉边默然而立。他看见山泉清冽,看见池水宁净,看见红芙照水,看见日出东方。
就此悟道,还俗之后创了《池间游》和《清心悟元》心法,医术与武道相融,终成一代宗师,开了仙医谷几十年的清静。谷中弟子医术高明,往来病患不问贵贱,各门各派于是也十分给仙医谷面子,乃是江湖第一世外桃源。
千般清净、万种慈悲皆发源于这晓蕖泉。
裴师曾言道,朝霞万里,红日灼灼,映在清泉之中,映在渚莲之上,可不正是经书上说的宝相红莲,一花一世界,一泉一桃源。
可今日的晓蕖泉半点也没有裴师当年窥见的佛法慈悲和桃源清净,七月的扬州正是芙蕖盛开之际,晓蕖泉上的水芙蓉也开得很好,枝叶间染上的血色衬得那花鲜艳极了。
一池的鲜血淋漓,一地的残肢断骨。
“…混元锏,是贵局四方总镖之中的薛玄薛老前辈么。”李沽雪搜出附近唯一的齐整物件儿——一柄凹面混元锏,翻起袖子拭了拭上头的血迹,勉强辨认出是广陵镖局元老薛玄的看家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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