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温家的白楠木立柱下地,咸福宫的进度一日千里,一改作基铺地时老驴拉磨似的劲儿,现如今工匠们看那势头恨不得年底就完工。咸福宫快建成,虽还未封顶但是大致的图样传回朝中,皇帝看完圣心大悦,大手一挥,咸福宫建得好啊,仅仅当做驿馆实在可惜,不如改成行宫罢,正巧帝都西北还没有行宫呢,赐名咸福宫。
皇帝都发下话来还能怎样呢,该吵的当时说要在咸阳建驿馆时已经吵完,朝臣们车轱辘话一轮又一轮早已经吵得没劲,背后的大人物们已经在布置后手,因此咸阳驿馆改行宫,这诏令几乎畅通无阻。
温镜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秦平嶂下棋,他也很高兴,其一是因为许久没有遇到能跟他一个水平的棋手,其二也是因为皇帝这旨意。他一面落一子一面心想,改成行宫好啊,皇帝老儿如此看重咸福宫,竣工之日必会派朝廷大员来验,少说也得是三品往上的高官。从长安大明宫到咸阳咸福宫,这朝廷命官半道上若是磕着碰着,最好是不巧碰上什么匪寨的贼寇,到时候可有好戏看。
真的贼寇没有,咱们可以找人假扮嘛,只要线索引到真的匪寨即可。温镜瞥一眼对面的年轻人,平嶂,啧,好名字,荡平九嶂,福星。
没一时两个人扯完头发和棋,温镜道:“平嶂,去长安的路熟吗?”
秦平嶂答道:“从前走镖糊口常去的。”
“那正好,”温镜从书箧中抽出一封信,“长安隆庆坊白玉楼,主人也姓温,你替我跑一趟。”
招揽人才要有招揽人才的样子,像兴平侯那种就是错误姿势。自从秦平嶂进来温镜很多事情据实以告,吩咐往长安、洛阳、扬州、汴州等地去信也从不避他,因此他知道来往信件白玉楼有专门的游骑,他问温镜:“这回为何要我去?”
只听温镜笑道:“白玉楼在咸阳没设武库,不过长安有,你顺带去瞧瞧。我观你九节鞭已练得纯熟,是不是该往十一节霹雳或十三节连环上思索了?去看看,也不一定要选,有合眼的记在心里再寻好的。”
武者爱兵,秦平嶂眼睛亮得直冒光,接了信即刻奔出小楼,温镜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有个叫扶风的,叫他领你去,必能挑得好的。”
扶风倘若要去那么温钰一定也会去,不能委屈咱们的好苗子不是,远远传来秦平嶂一声是,温镜笑一笑开始理满案的残棋。他没用内力,一枚一枚慢慢拾掇,黑子捡完捡白子。
这时屏风后头悄无声息转出一人,沉默地走过来与他一起拾起来。李沽雪随口问道:“这是你先前说的强迫症?一定先将一种颜色收起来。”
“没有,”温镜掌心张开,手里一把棋子哗啦啦往棋盅里一撂,“单纯看黑的不顺眼。”
李沽雪一噎,一身的黑衣瞬间特别尴尬,忍不住心里气闷:跟别人有说有笑张罗着送兵器,好么轮到自己就不假辞色,上来先呛一句。穿着黑衣的一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片刻后李沽雪放弃一般终于甩甩头坐下,语重心长道:“我看见你给长安的信,找贵妃党的麻烦不一定要从九嶂寨下手,九嶂不是易与之地。”
他说这许多温镜只听见一句:“你看我的信?”
李沽雪叹气:“昨晚后头你倒头就睡,矮案还在榻上,案上墨迹还未干,我替你挪开时瞧见两眼。”
是吗,一起打坐居然睡着了吗。温镜撇过脸搁下这茬,转头说起九嶂寨:“我又不干别的,只想引朝廷查抄一番,九嶂寨里究竟是匪寇还是谁家的私兵,我又管不着。”
还私造火铳,够贵妃娘娘喝一壶的。
李沽雪却摇头:“阿月,九嶂寨是九皇子的私兵不假,可你说云皇后为何要亲自动手?亲自动手便罢,还不赶尽杀绝,只是剿灭一处分窠瞭点。”
这个问题温镜其实也思考过,他觉得那天坐青鸾车的女子似乎,似乎并不是因为九嶂寨陈兵而痛下杀手,而是单纯被九嶂寨大当家滥用凤凰意象触了霉头。等等,温镜放下棋盅坐直,云皇后,支撑着郦王一党这么大一摊子,行事怎会无的放矢?真的这么随心所欲?
李沽雪:“若我是皇后,手里这么大一个把柄,我绝不会动手剿灭,我甚至会暗中支持。待九嶂寨做大,待时机成熟,我叫手底下的御史一封奏表奏到皇帝跟前,不好么?”
是啊,很好啊,没毛病,把柄就该这么用。温镜飞速思考,那么云皇后为什么没这么干?
只能是…只能是她知道奏到皇帝跟前没用!
李沽雪沉沉开口:“九嶂寨或许就是皇帝授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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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伤着了,给基友看稿,基友说小秦长相你写的好像凌潇肃哦
我:???走开啊!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白居易《对酒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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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二百零三·楼上秋光乍有无
宫中虽然有个贵妃争风,但是中宫之位三十余年稳握在云皇后手中,云氏世家更是屹立百年不倒,看看云碧薇是什么人,她姑姑道行只有更深。因此云皇后必然不是个蠢人。温镜望着对面的李沽雪,心想九嶂寨还八成正如他所言,是皇帝做主给自家小儿子培植的。
不然呢?从头盘逻辑,长安近旁,九皇子养一帮私兵,还造火铳,这事皇帝知道么?他若知道,那还把就近的咸阳设成辅都?他若不知道,那云皇后费那个力气自己杀上九嶂山是闲着没事干吗,把这事往皇帝跟前一捅不就行了吗。
因此九嶂山皇帝一定知情,云皇后也不蠢,但她知道皇帝给小的养了一座兵营却无可奈何,连拿到明面上说也不能,只能暗中出手杀一二头目以作警告。这是告诉皇帝和贵妃,这事本宫知道了,你们别太过分。
她不是蠢,她是无奈。
温镜心里啧啧,关于两党相争,如今朝廷的风向普遍认为一方面是楚贵妃得宠,一面是郦王乃实打实的中宫嫡长子,两边各有胜算,眼下陛下身体康健春秋正盛,做臣子的多议论一句立储那都是大不敬,圣心独断之事谁又能下定论。
没成想圣心早就有了定论,这屁股都歪到天边去了。如此一想,摄武擂台下云碧薇的面目也没有那么讨厌。
不过…也好吧,温镜转头想到,咸福宫,来验收的官员遇袭哪有圣驾遇袭刺激?若是九嶂山还有这个隐情,那么皇帝一定会抽空来咸阳看一看。
温镜冲李沽雪抿嘴笑道:“原来如此。”那赶情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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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咸阳府的医博士宣布,昭武校尉大人内伤初愈,脉象虽然虚弱但是已经趋于平稳,终于可以下地,可以沾一沾咸阳的地气走一走,最好还能多多外出以恢复精神。好的,温镜谢过博士并且特别听话,遵医嘱时不时就外出逛一逛,他不爱去热闹的地方,是以总是到从前那些个前朝的宫殿旧址冶游,这些宫室大多荒废已久,杳无人迹清净得很。
李沽雪还不知道自己推心置腹一席话劝人劝了个寂寞,日日陪着闲逛,这日陪着温镜逛到最北边的甘泉宫。
甘泉宫其实出咸阳城已经很远,远到再添上几里地或许比长安到咸阳的路途也不差着。这里离咸阳很远,离九嶂山却不远。秦至两汉,这座宫室建成了又烧毁,荒芜了又复兴,住过的贵人,掌朝的太后圣宠的妃嫔,弄权的佞臣刚烈的将军,不知凡几。时至今日皆不可寻,辛酸泪和心头血一齐洒在一把白骨上,你伤不了我的心我也染红不了你的冰冷,纷纷将一生铸给两个字,兴亡。
温镜立在昔日戚夫人作楚舞的百子池畔,往快要见底的池子里扔一枚石子。
打水漂,这活儿温镜原不会,还是从前李沽雪教他一二,可是他没学到精髓,眼见出手的石子只在水上打起区区两个旋,之后便再没有跃上水面,温镜叹口气,冷不防忽然问身边的李沽雪:“云皇后像先朝哪位皇后,像吕后么?”
李沽雪本能一个激灵:“慎言!”吕氏做后时善妒,做太后时失慈,又有着牝鸡司晨的忌讳,因此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尤其在宫里头,谁要提吕后实实是嫌自己脑袋多。李沽雪按一按心绪,“何出此言?”
温镜闲聊似的开口:“听闻无名殿可随意出入宫禁,你不会没见过凤驾吧。”
“见得不多,”李沽雪静下心来,弯腰拾起一枚细薄扁平的石头递过去,“即便是皇后,非召也不能随意踏足清心殿。”
哦,所以他寻常当值是在清心殿。啧啧,天子近臣呐。温镜石头掂在手里并没往水里扔,又问:“她长得美么?”
李沽雪无奈道:“这话传出去,即便你长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唔,”温镜瞄准水面,来来回回地比划,“人又长得美,还是结发夫妻。”
怎么不得圣心到这个地步?皇帝老公给小老婆的儿子屯兵,又不是在边境而是在家门口,防的是谁这还用说。又不像吕后,能把人给塞进缸子里头,怎的如此不招夫君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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