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医谷开谷三十余年,不问贵贱有疾必收,且因谷主裴游风武功高绝,前些年更是问鼎医尊之位,也没人敢去他的地盘上寻仇惹事,因此仙医谷乃是如今江湖上第一世外桃源。
温镜抓着拜帖看一眼,好的,来人还是裴谷主的亲传弟子。
这个人就不能不见,不见这个人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没病,他装的,他不想见青鸾掌门碧微仙子;第二,他有病,他没装,但他不相信仙医谷的医术。哪种都是作大死,两边都开罪不起,温镜没想到偷懒偷来这么大一个麻烦,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不过好在他确实天一转凉经脉上就有些旧疾,真让仙医谷的神医看了也不会露馅。
要说他这个陈年旧疴也是话很长,扶风常常忧心忡忡,说他是从前受了什么阴寒内力的伤没好齐全,寒毒一直埋在经脉里,一到天冷,地气与他脉中的寒气一呼一应,他就要疼上一疼,可温镜左思右想也没想起来什么时候受过什么没好全的内伤。八成还是他穿来的时候这身体受的伤吧,温镜也没当回事,二十来年也好端端过来了。
仙医谷谷主弟子见到他,给他诊脉,也说他是积寒成毒,治起来颇要费些功夫。
温镜还是没当回事,中医么,小孩子消化不良是胃寒,老年人体弱盗汗是脾寒,女孩子例假不调是宫寒,小伙子痰白发热是肺寒,总之什么病都能归结到寒气上头去。
不过这裴师的亲传弟子,虽然五官平常,但是眉目很有些他师父的神韵——温镜机缘巧合与裴师有过几面之缘,其目光之温和气韵之疏朗,令人过目不忘。还有裴师的另一名弟子,算来应当是这位的大师姐,也与温镜是经年的相识。他便对这位弟子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神医颇有乃师之风。”
仙医谷的这名弟子青衣微顿,脸上瞬间一亮,眼睛也亮起来。他自进门起便进退有度,客气沉稳,这陡然一亮的眼睛到底露出些青年人对恩师的孺慕和被夸奖的欣喜,原本形状优良的眉目立时涨到十分。
温镜的暴躁立刻被这个十分安抚,遂一点头,就让他在小院中住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几天便在咸阳城的江湖客之间传开。
前有青鸾派仙子的拜帖,后有仙医谷传人的入住,两墙之隔的某位李姓大爷心里难以按捺地七上八下。前者还罢了,毕竟面都没见上,可这名就这么登堂入室的仙医谷弟子就彻底让他再也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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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吧我说吧,他就是颜狗
而且对中医的偏见真的是温小镜的!不是作者的!谴责 墙裂谴责
第185章 一百八十五·回首知君几多恨
裴师的亲传弟子性格随和,住下没几日便与温镜熟络起来,手中银针每日晨昏来给他扎一扎,好转没好转的吧,总归是尽心尽力,温镜遂弃了大名——左右也没记住——只称一声神医。
这日温镜在小院二楼摆一壶紫笋邀神医手谈。
其实没什么悬念,仙医谷弟子精通君子六艺,此外琴棋书画也各有涉猎,而温镜你叫他下五子棋还能支棱几下子,叫他下围棋就实在是实心竹子吹火,一窍不通。两人就这么一个心不在焉胡乱下,一个老实巴交疑心这是什么棋谱。半晌,老实的这位终于意识到,温二公子这是在拿他寻开心。
“二公子,”神医无奈摇头,笑一笑,“和棋罢。”
温镜也不纠缠,撂一把玲珑的白色棋子在案上,抬手斟一杯茶。他瞥对面的人一眼,又瞥一眼窗外的满院西风,又斟第二杯。神医端起茶盏搁鼻尖一过:“好茶,正宗的顾渚紫笋,二公子客气。”温镜微笑:“神医是懂茶之人。”此时他嘴里这神医二字忽然少了些尊敬,多了些旁的味道,显得怪亲昵的。
谁知神医没接茬,耿直道:“紫笋乃生茶,生茶性寒,以二公子的脉象来说不宜多饮,秋季还罢了,入冬以后可实在该束之高阁才好。”
温镜深吸一口气,不解风情呢朋友。
他非是撩骚,而是早察觉到院子里一道窥视的目光,无端一口气闷在胸口: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藏头藏尾到底是什么毛病?温镜最讨厌李沽雪这样,有话要说就说,想要见面就见,没事儿蹲别人家院子树上是几个意思?烦都烦死了,温镜便想要借着面前这位撒撒气,因便锲而不舍作势叹道:“实在戒不了又当如何?”
神医皱一皱眉,略思忖片刻眉目又舒展开,自腰间解下一枚素帛制的佩囊:“若实在挂念这一口茶乳味道,可添些椒实、甜姜等性温之物,或可中合寒气。”
温镜托着下巴,接过佩囊。要说仙医谷,果然仙风道骨,随身的佩囊不事雕饰,青绿的底子只草草绣了两截干巴巴的竹竿。
半点也无信物该有的绮艳味道。
况且姜茶花椒茶什么的温镜也实在敬谢不敏,便遗憾地递还回去,道:“罢了,可惜今日这壶紫笋。”
轩窗外头是一座庭院,比不得长安的华贵,也比不得扬州的精巧,只有几块菱石并一株红豆树聊作装饰,这时节秋风飒飒,落叶成塚,倒别有一番风光。华叶半落,却露出枝头上一串串一嘟嘟的红色荚果,每粒约有手指节长。
这里的红豆不像南国的红豆,西北的红豆并没有娇羞地藏在叶下,江头月底,怯怯地、欲说还休地探出一星半点的殷红。西北的红豆树高大,粗犷,生出的果儿个头也大,明晃晃、大剌剌地挂在枝头,即便是相思,仿佛也要诉他个顶天立地直上云干,不惊天地不回还。
温镜瞧着树上一处无风自动的满枝红豆,嘴角一挑又添一句:“不过能得神医一句称赞,倒也不算可惜。”
咻地一声。轩窗原本大敞,两扇窗子却不知怎的突然开合几下,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惊动,连窗内案边对坐的两人鬓发都连带着动了一动。案上棋盘旁多出一物,一枚叶,一枚微泛着黄、已经有些干枯的红豆树叶,浅浅嵌入桌案一个边儿,上头金钩银划三个大字——李沽雪。
瞧温镜没动,神医便将叶笺从案上抽出来,捏在指间一捻赞道:“好功夫,这叶子轻若无物却能入木三分,且这上头名字乃剑刃所划,叶子不过寸许之地,却能雕得这般精细且风骨俱存,二公子,您这是有雅客登门。”
温镜不置可否,又往窗外红豆树上递一眼,从桌案旁抽出一只箧子,道:“这几日探病的朋友太多,大约是没空一一得见,烦神医替我将名帖收起来。”
只见那箧子里五花八门的都是些拜帖,什么颜色什么笺纸的都有,将一只书箧居然填了个半满。神医却手里擎着那枚叶笺没动,只凝神看着。戏已唱完温镜懒得再扮,只寡淡一问:“怎了?”
神医抬起眼温文一笑:“这笺子却古怪,说它是拜帖,却无门派师承,一般只有两种人名帖上不写这些。其一是有名,不必多写旁的,江湖上也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其二是无名,门派也无名,再往上写到祖师爷也无人知晓。可是我瞧这位,”他翻手递给温镜,“虽没听过,却总觉着不该是无名之辈。”
都递过来了温镜只好接在手中,却没说话,神医便自笑道:“或许只是名字有趣,我只听说过沽酒,从未听说沽雪。”
案上棋局是四六不着的残局,壶中清茗是半凉不热的残茶,谈论的人…温镜意兴阑珊,只微微颔首。神医虽然不很知情识趣,但仙医谷弟子礼仪姿容上功夫下得很足,寻常作客之道谙熟于心,也知今日来主人房中已耽搁太久,便更衣请辞。
人出去半晌,温镜还独坐在窗前,手里拈着叶笺。又一阵西风吹过,他终于向窗外道:“或许与名气无关,办的都是些大事,至于师承来历我等江湖草野更不配——”
他这话才说一半儿,一道人影便突地从院中的红豆树上一跃而下,劲腰一拧翻进窗来。
李沽雪其实很急,方才那仙医谷的分明话里有话,什么其二是无名,门派也无名,八成是知道他无名殿的出身。
偏偏眼前这位无知无觉。
李沽雪不愿坐旁人坐过的地方,只坐在窗棂上一只腿支起,慢慢看住案边的人:“阿月,以后别说这样的话好吗?咸阳近日不比长安松泛半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据实以告。”
温镜没答,他只觉得荒谬,这人是脑子有什么毛病。要说从前那段儿还记挂着,可…当年干干脆脆一刀两断的是他,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也是他。可若说这人就是没心肝,他温镜从没入过人家的眼,那又干什么做得旧情难舍的样子,三番五次要帮忙。
眼见温镜脸色不对,李沽雪补充道:“你只说不许喊偕月,却没说不许喊别的。”
…行。温镜实在心烦,这两日他将自己困在此地,访客一个接一个地他本来就烦得很,又来这一套。不过,温镜心思一转,有些事确实可以问问李沽雪。他忽然问:“云皇后是云碧薇什么人?”
李沽雪一愣,不过还是道:“论亲缘大约是姑母。”
温镜若有所思:“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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