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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妒烈成性 (刑上香)


  沈鸢一听说前些日子,越发口气有些硬了,说:“与前些日子有什么关系。”
  卫瓒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心虚,想问问他是不是察觉自己偷偷亲过他了。
  却又怕让这小病秧子知道了,再连夜跑到山上去躲他。
  只说:“你若有什么不高兴的,便告诉我。”
  “只是冷酒不能多吃,我拿走了。”
  他起身便拿起那壶酒,要走。
  衣袖末端却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他扭头。
  瞧见沈鸢仍坐在那儿。
  低低垂着头。
  捉着他衣袖的指尖几分犹疑落寞。
  沈鸢轻声说:“今日……是我父母忌辰。”
  “你陪我坐一坐。”


第26章
  对于沈鸢父母,卫瓒一半是从靖安侯那听来的,还有一半,是前世沈鸢断断续续说的。
  前世侯府凋零以后,沈鸢越发不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父母,他们像是有某种默契,便是互相不去触碰让人难受的那一部分。
  但拼凑起那些只言片语,还是能窥见当年旧事的一隅。
  沈玉堇与靖安侯卫韬云是挚友,但行军打仗的才能上,却是截然相反。
  卫家人似乎生来就留着兵戈的血,行军机敏、奋勇果决,是刻在骨血里的天赋。
  而沈玉堇却生来不是行军打仗的料子,他出身江南文人世家,性情温吞和蔼,可于行军打仗上更是无甚天赋,却偏偏一心要做武将。
  读书时被人喊“呆玉郎”,后来进了军营,人人以为他是姑娘。
  他便逢谁都笑一笑,操着一口温柔得能拉出丝儿来的的吴腔官话,耐心说自己不是女扮男装,是想要做将领,还想要做不世名将的。
  旁人一听,便哄得一声笑起来,个个儿喊他“玉将军”。
  这算不得赞美,说得便是他脾气好、学问好、容貌好,却偏偏不是个打仗的料子。
  后被派去驻守康宁城,更是个碰不见一场战事的地方。
  那时同营的卫韬云已在北方草原大展雄图,那些精妙的战役策略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
  而沈玉堇整日带着人做得便是募粮、喂马、操练新兵。
  康宁城荒僻,将他的心气一点儿一点儿磨了去。
  春秋口干舌燥,夏日汗透一层一层的衣衫,冬日冻裂手脚,却始终也只是碌碌于杂事,日复一日。
  人人都说他呆子,若是做了文官,怎么至于这样日日奔波操劳,连带着百姓也不拿他当个官老爷来看。
  农忙时,人家笑着问他:“沈大人,借两个兵来收稻子嘛,反正咱们这儿也没有战事。”
  他也笑一笑,真带着兵,又去田间做了收稻将军。
  旧时同营写信给他,调侃问他玉将军可曾大展拳脚。
  他苦笑着摇头,提笔却回:“平安便好,无事最好。”
  这天底下将领有许多,既有卫韬云那般叱咤风云的,也有沈玉堇这般庸庸碌碌、泯灭于人海的。
  每至北方捷报,沈玉堇读卫韬云破敌之策,便抚掌道:“奇哉妙哉!”
  时而叹息黯然:“果真有天生将才一说,韬云的行军之道,只怕我此生不及。”
  转头,却又忍不住接着昼夜研读兵书。
  连沈玉堇自己都晓得,他的确是个平庸的将才,便悉心做些平庸之事,描些无人问津的阵图,读些蛛网尘封的兵书,笔墨化作千军万马,一心一意做他的纸上将领。
  但就是这样一个呆子,在大军节节败退溃逃,辛国外敌打至康宁城的时候,死守了整整三月。
  三个月,前无援军,后无补给,先帝时朝政乱作一团,康宁城也并非边防之城,原是不可为的战役。
  哪怕是后来历尽千锤百炼的卫韬云,也不敢说自己能守住这样一座城,便是这样一个呆子、一个玉似的人守住了。
  搜肠刮肚、昼夜不休。
  后来卫韬云去康宁城为挚友祭奠。
  在康宁城一一复原当时的战役,却惊讶的发现,沈玉堇几乎穷极了所有能想到的智计。
  箭是借来的,粮是窃来的,也曾遍插旗帜,鼓噪做百万雄师之声,也曾烈火烹油,自城墙熊熊而下,一路烧到了天的尽头。
  在一座僻远安宁的小城,将那一册一册兵书凝结的心血,如烟花般绽放开。
  他在那一朵又一朵的烟火中,终于比肩了那些千古名将,人们知晓他的英烈,却再无机会知晓他的才能,只将精魄永远地留在了这座城。
  康宁城是那样坚不可摧。
  康宁城后,是一望无垠的田垄,沉甸甸的稻子静默地低着头。
  沈家夫妇死后,只留下如山的兵书,和一个在江南水乡等着父母回家的小公子。
  沈鸢那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父母离家的日子里,已没人陪他推演军棋了。
  他父亲下棋总输给他。
  却并不恼,反而笑说:“我儿杀伐决断,心思缜密,我看不逊于卫家那儿郎。”
  “我虽是个呆郎,我儿却是个名将种子,甚好,甚好。”
  沈夫人虽温柔,却有几分侠骨飒爽,卷着书敲了父亲一记:“哪有你这般说自己的。”
  “再说,鸢鸢还小,你别这样把人捧坏了。”
  沈玉堇笑说:“我儿这般天赋,还不准我扬眉吐气一把吗?”
  “连上回韬云过来都说,他学射箭骑马都极快,阵法学得也好,很有儒将风骨。”
  “你是没瞧见韬云那脸色,酸掉牙了都要。”
  沈夫人瞪他,说:“你又有主意了,鸢鸢长大了未必想带兵呢。”
  沈玉堇笑着说:“一定想的。”
  沈鸢便跟一本正经点头说:“想的。”
  怎么能不想呢,他便是父母捧在手心儿里,这般殷殷盼望着长大的。
  年少时心思总是单纯。
  读书学剑,也都是为了让父母笑一笑。
  后来父母赴任康宁城,临行前都是他去送的。
  他那时也想要一同去,只是年纪太小,祖父留着他不肯放。
  他求了好些日子,也没个结果。
  是以当天怏怏不乐。
  沈夫人便哄他,说:“鸢鸢在后头,咱们才能放心打胜仗”
  他便装作懂事的样子乖乖点头。
  沈夫人也心疼,她的孩子,这样小就要离开父母。
  便忍不住亲亲他的发顶,跟他说:“等鸢鸢长大了,咱们一家子就再不分开了。”
  沈鸢又点了点头。
  看着父母走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时候照霜也小,抱着剑跟在他后头,边走边哭,说:“公子,咱们偷偷跟去吧。”
  他便摇头,忍着眼睛发酸,一步一步背对着父母走,边走边背:“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走过水乡的白石桥,走过碧绿的水道,一只一只乌篷船过去。
  楼上酒娘“郎啊奴啊”的唱着小调。
  一回头,父母的影子都没了。
  才抹着眼睛,吴语软软糯糯喊了一声“阿爸,姆妈”。
  再后来,沈家夫妇殉国的消息传了回来。
  他度过了极其难熬的一段时光,又从水乡被接到了京里。
  很长一段时间,沈鸢都觉得,他父母好像有天还能再回来似的。
  他已学不得剑、骑不上马、便转而开始读书,却时常病得浑浑噩噩的,好像昨日与明日、生与死的界限,都不那么明确。
  病重时,他伸出手,就还能牵起父母的衣角。
  有人风尘仆仆从外头回来,会把手轻轻放在他额头,一个人喊一声鸢鸢,另一个抱怨说,别把他吵醒了。
  可睁开眼,似乎又不曾有人来过。
  直到卫瓒立功,他瞧见卫瓒接下赏赐时的一瞬间。
  那时卫瓒比他还要小两岁,一身灿灿的银铠,眉眼几分恣意狂荡,漂亮得耀眼。
  靖安侯嘴上左一句“逆子”,右一句“狂妄”,却还是掩不住唇边那自豪的笑意。
  侯夫人攥着帕子,笑时那一份柔软,竟有几分像他的母亲。
  他那时怔怔地立在墙外。
  仿佛忽然就醒了过来。
  他父母已回不来,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
  沈鸢已许久不曾同人提及自己的父母了。
  沈氏夫妇在哪一日走了的,谁也说不清。
  那时他们是康宁城的主心骨。
  那时疑兵之计用了太多,真亦假来假亦真,甚至为了守城,早已布置好了身后继续假扮自己的人。
  到了最后离去那日,竟无人知晓,也无人发丧。
  “是今日,”沈鸢却喃喃说:“我梦见过他们。”
  也是上巳节,人皆外出踏青,兰汤沐浴,他亦欢天喜地地绸缪了许久。可一梦惊醒,却不知何故,哭个不停。
  可这样的忌辰,是不好提及的。
  时间已过去许久了,如今日日在侯府吃着住着,连衣裳都是侯夫人亲自描了花样子、盯着人做得,他又怎么能让这些人都陪着自己悲春伤秋。
  只余下一个卫瓒,坐在这儿,竟愿意听他说上只言片语。
  他说着说着,不愿说了,就闭上了嘴巴。
  隔一会儿想起了什么,又干巴巴说一句,却是极其无关紧要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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