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子,好久不见。”郗真眉眼含笑,愈加恶毒艳丽。
韩夫子抖似筛糠,道:“郗真,我可是夫子,你想对我做什么?”
“夫子?”郗真剑背拍了拍他的脸,“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了。”
自弟子下山的那一刻起,厮杀就开始了。
郗真打量着他,道:“我还想问问你呢,你不在九嶷山待着,下山干什么?”
韩夫子目光游移,没有说话。
“难道......”郗真目光渐深,“你身上有争花令?”
韩夫子面色微变,显然被郗真说中了。
郗真笑意褪去,在昏暗的天色下,秾丽的一张脸越发阴森,“把争花令交出来!”
韩夫子道:“我....我没有争花令。”
剑光一闪,韩夫子腿上血如涌出,他惨叫一声,道:“我真的没有争花令!争花令被别人抢走了!”
“争花令被抢走了,你还能活着?骗谁呢!”郗真说着,就要再给他一剑。
“别,别!我说!”韩夫子疼得满头大汗,“我身上的那枚争花令,交给了宣氏。”
郗真皱眉,“宣云怀早被除名,他没有资格竞争嫡传弟子,要争花令做什么?”
韩夫子没回答,他疼地抽搐,只道:“总之,争花令不在我手上,你要是想要,就去找宣家人要吧!”
郗真心思回转,“宣氏想扶持一个嫡传弟子?”
韩夫子一下子不说话了,目光游移着,不敢对上郗真的眼睛。
“看来我猜对了。”郗真松开韩夫子,陷入沉思。
世家掺和抢夺争花令,这在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郗真并不害怕。他讥讽地看着韩夫子,“燕帝草莽出身,他的皇位是他一仗一仗打出来的,不是这些世族们扶上去的。你们若还当他是先周那些懦弱无能的皇帝,可是打错了算盘。”
第22章
扶桂进城的时候还未察觉到不妥,山下的城镇一如往昔。热闹的集市尽头,扶桂背着包袱走到自己做生意的小摊子边。他支起一个杆子,上头写着极为蛮横的‘算命’二字。
他刚坐下,就有人围上来,穿着粗布衣裳,面色蜡黄。这些都是做生意的摊贩,不是来找扶桂算命的,是来找他看病的。医馆里的大夫贵,卦摊上的扶桂大夫,每次只要三个铜板,说是算命,却能把你身上患病之处都说清楚,比去医馆划算。
扶桂摊开笔墨,道:“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
扶桂开这卦摊子,本来也不为算卦,只做一个联络点,有人想找扶桂买东西,就来这里找他。而那个时候扶桂卖的就不是治病良方,而是自己的老本行,穿肠毒药了。
他正给人看着病,忽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往这里走来,为首的那个膀大腰圆,一脸恶相。
“都走开都走开!”几个打手将人群驱开,露出扶桂的小摊子。
扶桂站起身,笑脸相迎,“这位大人,你要算一卦吗?”
“算什么卦!”那恶霸“啪”的一声将一把杀猪刀拍到扶桂面前,道:“你这个摊子,老子要了!你,趁早滚蛋!”
扶桂道:“这位大人,我这摊子是交了摊位费的。你要是需要摊位,不如去......”
他话没说完,就被恶霸一把推倒在地。
他挂在腰间的荷包“啪”得一声掉在了地上,荷包里头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扶桂目光一凝,捡起荷包,一枚刻花的令牌便出现在他眼前。
那恶霸还在叫嚣,叫几个跟班掀了摊子,笔墨白纸丢得到处都是。
围观的人冲着几人指指点点。
“这样欺行霸市,就不怕遭报应!”
“可不敢这么说,这一整条街的人都不敢得罪他。”
“人家小扶大夫多好的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煞星。”
人们这么说,却没一个人上来帮扶桂,就连来找扶桂看病的那些人,也只是围在一边,一声不敢吭。
扶桂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笑道:“这位大人,您别生气,这摊子我就送给您了。我身上还有一块牌子,是掺了金子的,只要您能放过我,这牌子我也送给你。”
一听牌子是掺了金子的,恶霸立即道:“快拿来!”
扶桂将牌子递过去,自己弯下腰收起行李包袱。那恶霸见扶桂如此识时务,便挥挥手道:“滚吧。”
扶桂面上含笑,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恶霸看不懂那礼节是什么意思,只把那牌子翻来覆去地看。
他拎起包袱转身离开,有人来劝他,“小扶大夫,真的走吗?再留一阵子吧,会有办法的。”
扶桂笑着摇摇头,背着包袱去找投宿的地方了。
他还没走远,人群忽然传来惊叫声。扶桂回头,见原来的摊子边,那恶霸已经被杀,拿着牌子的手被人齐齐削下,跟着牌子一起不翼而飞了。
人群四散而逃,扶桂眸色渐深,隐入人群里。
药夫子将争花令给扶桂,或许是存了偏袒他的心思。可是扶桂志不在此,也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早知道卖给郗真了,扶桂想,肯定能大赚一笔。
离他不远处,一抹红色的影子跟着人进了小巷子。
那拿到争花令的弟子行至尽头,才发觉身后跟着人。他转过身,身着红色兜帽的郗真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中,抱剑而立。
郗真看见他,也颇为惊讶,“程涟?”
在山上的时候,程涟一贯是怯懦畏缩的,如今到了山下,杀人夺令时也眼都不眨。
“是你自己把牌子拿出来,还是我杀了你,再把牌子拿过来。”
程涟显然是个识时务的人,没有多做犹豫就将手中的牌子抛向郗真。牌子上还有溅上的干涸的血液,郗真面露嫌弃,自袖中取出一块帕子将牌子擦干净。
程涟警惕地看着他,“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郗真将牌子收起来,抬眼看向程涟,程涟心狠手辣,善于伪装又极识时务,往常郗真竟没有注意过他。
“谢离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郗真忽然道。
程涟勉强笑了笑,道:“人都要为自己做打算,就算大师兄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郗真面色倏地沉下来,他冷笑两声道:“这话倒是不错,你在他面前买卖可怜,他会放过你的。”
程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他知道郗真喜怒不定,自己与他的武功又相距甚远。
“城中还有一块争花令,”程涟当机立断,“就在落春湖边。”
落春湖边聚集着城中花楼,花楼临水而立,时有画舫泛舟湖上,远远地,便能看见花娘们在窗边闲倚栏杆,揽镜梳妆的模样。
时值黄昏,一道残阳铺在水中,满湖落日,美不胜收。
谢离负着剑,从街那头转过来。花楼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今日是名妓罗衣出阁的日子,城中城外,远近的有钱人都来凑这个热闹。
人群忽然传来一阵浪潮般的叫喊声,罗衣出来了。她站在二楼台上,一袭拖地长裙,手中拿着一个绣球。
她要玩绣球招亲那一套,谁拿了绣球,谁就是她的夫君了。
谢离抬眼,正对上罗衣的眼睛。她有一双同郗真相似的,风情的眼睛。
谢离想起来了,去年冬日,他与郗真下山,曾见过这个女人。
罗衣眼波流转,媚眼如丝,而谢离不为所动。他刚要挪开眼睛,就被罗衣腰间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块通体漆黑的牌子,背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底下缀着穗子,像是个装饰一样挂在罗衣的腰间,古拙又华丽。
罗衣的目光扫视众人,手中的绣球如一团火,砸向楼下的众生。
谢离身形如风,越出人群,于半空中拿到绣球。众人只见一抹白色的影子,转眼便将那一团火收入怀中。
楼下聚集的人群里,不知道多少人对令牌蠢蠢欲动,然而当他们看到谢离拿到绣球之后,便都悄悄退去了。
花楼里跑出来几个年轻的姑娘,簇拥着谢离进去。罗衣也回了屋子,人群渐渐散去,那接了绣球的年轻公子,又不知要成为多少人的趣谈。
花楼中不见多少客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簇拥着谢离上了楼,房间里香气弥漫,屏风后面氤氲着水汽,一个姑娘说:“热水已备好,请贵客沐浴更衣。”
谢离没说话,一个姑娘上来要取下谢离的发簪,伺候他沐浴。谢离轻轻躲过了,道:“我不用人伺候。”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为首的那个姑娘道:“那我们将衣服放在这里,请贵客快些更衣,不要误了吉时。”
不知过了多久,花楼里响起丝竹管弦的乐声。谢离推开门走出来,来找他的姑娘们都看愣住了。
他身着红色的喜服,暗红色的刺绣滚边,头上仍是那枚白玉簪,缎子般的长发披在身后。红衣墨发,浓墨重彩中勾勒出一个矜持清贵的公子,堪称天下无双。
姑娘们引着着谢离来到一处门前,合着乐声,说不完的吉祥话。
“新郎官,进去吧。”
谢离推开门,屋中红烛高照,窗户上贴着双喜字,各处挂着红绸,入目所见,全都是昏昏的红色。里间床上,红色的帐子分挂两边,帐子下,坐着一个身着红嫁衣,蒙着红盖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