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还是挡住了郗真这一剑,长剑相撞,发出刺啦啦的声响。谢离抬眼,看见了郗真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郗真的剑法如同他的人一样,轻盈迅捷,古怪刁钻,每一次出招都令人意想不到。
除了争花日上,郗真从不轻易出剑。是以很多弟子都摸不准郗真的剑法,认为他如妖似鬼,深不可测。可是谢离是谁,每一月的争花日,最后都由谢离与郗真决出最后胜者。他每一月都要与郗真比一场,年年如此。整个九嶷山,没有人比谢离更懂郗真的剑法。
郗真步步紧逼,谢离纹丝不乱,瞬息之间两人过了数十招,然而郗真却没有讨到半分好处。郗真开始心急,他一急就容易出破绽。谢离目光一凝,长剑一挑,划破郗真手腕。
长剑在空中翻转几下,最后“铮”的一声插进地里。郗真站在谢离对面,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中。
谢离手持长剑,衣袂随寒风猎猎作响。他眼中倒映出郗真的影子,一片雪白之间,只有郗真是明亮的色彩。谢离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谢离自小在九嶷山长大,是山主的大弟子,他似乎生来就是沉默而持重的,每日按照山主的吩咐读书练剑。九嶷山的风雪从来没有消减过,谢离也就山中不知年的过。
后来有一天,山主带回了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雪团儿一般,不知道多招人喜欢。
那个孩子成了谢离的小师弟,也就是郗真。
郗真小时候也粘着谢离,并非是他多喜欢谢离,只是他习惯叫人宠着自己,他认为谢离也不例外。可是谢离像一堆冰雪一样寒冷而生硬,郗真慢慢地疏远了他,然后慢慢开始针对他。
最开始不过是告黑状这样的小事,后来敢明目张胆挤兑他,陷害他。所有人都知道大师兄可怜,可是对着山主宠爱的郗真,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郗真将滴着血的手往身后藏了藏,皮笑肉不笑道:“师兄好剑法。”
谢离淡淡地看着他,郗真生得真是好,笑起来灿若烟霞,不笑的时候冷如寒梅,即使讥诮着,也别有一番风情。
他忽然伸出剑,横在了郗真颈前。
郗真面色变了变,脖颈僵硬着,“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残害同门可是大罪。”
谢离忽然笑了,他笑起来,让郗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不会杀了你的,”谢离像是在同他商量,“只是废你一双手。”
郗真面色难看。谢离继续道:“或者废你一双脚,不能走动,就不会几次三番的生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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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郗真捂着手腕回到自己院子里,早有人去寻了药长老的弟子扶桂,请他来给郗真治伤。
郗真刚坐下,扶桂就匆匆来了,他圆圆的娃娃脸,瘦高高的个子,身着朴素的青布长袄,背着一个药箱。
扶桂进来,看见郗真面色难看,就知道他又在谢离那里碰了壁。等看到他捂着手腕,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才大惊失色,“大师兄把你的手废了?!”
郗真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过来!”
扶桂忙走上前,细细看了伤口,打开药箱拿了金疮药,道:“还好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
郗真的那些跟班,有眼色的,赶紧去打了热水,给郗真擦手洗脸,谄媚的不得了。
扶桂有些鄙夷,虽然他也是郗真的跟班,但他纯粹是为了郗真手里的金子。可不像这些人,围着郗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扶桂三两下给郗真包扎好,细细的手腕缠了几层白布,越发显得脆弱伶仃。郗真看着受伤的手腕,眼前似乎还能看见谢离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那么平静的人,下手却那么狠。他真以为今天要折在那里了。
扶桂看他面色不好,安慰他,“只是一些小伤,好好养着就是了。”
郗真冷哼一声,“争花日在即,哪有空闲再去好好养着。”
扶桂一边收拾纱布一边道:“有什么关系,你本来也赢不了大师兄,没差别是不是?”
郗真狠狠剜了扶桂一眼,扶桂怂了,“好好,当我没说。”
身边的弟子一个劲儿的拿手帕擦郗真的手,郗真烦了,甩开他,道:“做点事情磨磨蹭蹭的,要你有什么用,滚出去!”
那弟子只好放下手帕,跟其他人一块退出去了。
扶桂收了纱布,向郗真伸出手,“诚惠一两金。”
郗真自荷包里摸出两枚金珠,扔给扶桂。扶桂接在手里,摩挲两下,收进药箱最下面。
郗真出手真阔绰,扶桂想,也别争什么嫡传弟子了,老老实实给郗真治病,早晚有一天能发家致富。
郗真在水盆里洗了手,看见扶桂药箱里有个特别漂亮的白瓷瓶子,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扶桂道:“是我新研发的毒药,叫化骨散。服用此药,全身无力,武功尽失。不过这药还没研究好,就算没有解药,一段时间后自己就好了。”
郗真拿起来看了看,眼珠子忽然亮了,道:“好东西。”
扶桂疑惑地看着他,道:“这是有人定下来的,不能给你。”
“我出双倍。”郗真道:“而且,我要你继续研究,最好能做出那种解不了的毒。”
扶桂想了想,道:“不会是要给大师兄用吧?”
郗真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敢告密你就死定了。”
啧啧啧,蛇蝎美人。扶桂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头,“要三倍。”
郗真干脆把荷包扔给他,自己拿过白玉瓷瓶,倚在如意枕上,漂亮的眼里闪烁着恶毒的笑意。
争花日共比六场,剑术,骑射,数术,经书,史书,礼乐。由于礼乐比试难以裁决,所以以围棋代替礼乐。这也是整个九嶷山的倾向,比起陶冶心智培养德行的礼乐,大家更倾向于权谋纵横之道。
谢离回来的时候,争花日已经没有几天了。他练完剑,在院子外面碰见了宣兴怀。
宣兴怀一贯跟在郗真身后,那些针对谢离的诡计,没有一个他不参与的。这会儿,宣兴怀拦下谢离,文质彬彬道:“大师兄归来已有两日,师弟们还没有前去拜见。今晚我做东准备了一桌酒席,为大师兄接风洗尘,还望大师兄不要推辞。”
谢离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看着宣兴怀,忽然问道:“郗真呢,他也去吗?”
宣兴怀道:“师弟也在,不过若是大师兄介意,师弟可以回避。”
谢离似乎笑了一下,问道:“你能做得了他的主?”
宣兴怀有些讪讪,只道:“大师兄给个面子吧。”
谢离径直走过去,留下一句,“知道了。”
晚宴还是摆在郗真院子里,除了谢离郗真这等被山主长老们看中的,很少有弟子住独立的院子。
院中灯烛高悬,将积雪也映红了。屋中更是灯火明亮,金杯银盏,酒暖香浓。
郗真坐在上首,一身朱红织金的长袍,映衬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他抬眸,看见院外的谢离。谢离一身雪白鹤氅,闲庭信步般走来,倒真有几分世家们推崇的清贵从容。
谢离进了屋,师兄弟们都站起来迎他,只有郗真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宣兴怀将谢离迎至上座,谢离从容的脱掉鹤氅,敛衣入座。
郗真起身,拎着酒壶到了他面前,笑道:“难得师兄肯给面子,师弟敬你一杯?”
郗真亲自倒了杯酒,热过的酒里加着晒干的桂花,酒香与花香一同扑面而来,叫人沉醉。
谢离没有接,眼睛依旧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郗真自若的收回手,笑道:“师兄不喝也情有可原,多年来师弟顽劣,行事多有不妥,如今回头想想,实属不该。故而我今日请人设宴,一是为师兄接风洗尘,二来也是给师兄赔罪,希望师兄看在我年少的份上,好歹宽恕我,不要伤了同门和气。”
谢离没说话,只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郗真。
郗真举起酒杯,道:“师弟自罚三杯,以示诚意。”
说罢郗真抬手一饮而尽,他连饮三杯,面上一层薄红,越发艳光四射了。
“师兄,师弟敬你一杯,当做你我二人握手言和,重归于好。”郗真又倒了一杯酒,送到谢离面前,一双潋滟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
谢离对面坐着扶桂,扶桂看着郗真笑意盈盈的模样,心说,这谁看了不迷糊。
果然,谢离看着郗真,接过酒抬手饮尽了。
郗真笑意越发明媚,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底下众人一时间热闹起来,觥筹交错,极尽宴饮之欢。
晚宴早早便散了,因为第二日就是争花日,大家不敢熬夜,都回去准备了。
郗真叫住扶桂,问道:“那药多久才起效?”
扶桂在郗真桌边坐下,道:“要六个时辰呢,现在看不出什么,明日一早你就知道了,他绝对走不到日月台。”
郗真勾起嘴角,“我看这次他还怎么跟我斗。”
扶桂不喝酒,只拣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吃,道:“你不怕他跟你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