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溪用筷子插了一个馒头, 边啃边陪着严鹤仪在厨房做红枣泥,村里枣树大丰收,枣子吃不完,便随着馒头一起蒸熟了, 正好蒸成枣泥,给元溪做枣泥糕吃。
“怎么也不吃点儿菜佐着, ”严鹤仪边做枣泥边同元溪说着话,“灶上不是炒了丝瓜么?”
“不用,”元溪把啃了一半的馒头伸到严鹤仪嘴边,“这样吃就很好,甜甜的, 相公你尝。”
严鹤仪也不嫌他,照着元溪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仔细一嚼, 确实有些甜味儿, 而且是愈嚼甜味儿愈浓。
“相公手艺是不是很好?”
“嗯, ”元溪踮着脚尖,在严鹤仪脸颊上亲了一下,“相公真好。”
枣泥还没做好,元溪便吃完了一整个馒头,又喊着累,跑去里屋歇着了,团子迟疑了一瞬,也跟在元溪屁股后头出了厨房。
刚蒸了馒头,估摸着能吃好几日,严鹤仪便把枣泥放好,准备过几日再做。
正收拾着厨房呢,元溪手里举着上回买菱角时,卖菱角的阿婆给的那个兜子,跑进来朝着严鹤仪挥了挥,“相公,咱家还有比这个更大的布兜子么?”
“我给你找找,”严鹤仪想了想,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来一个麻布兜子来,“这是上回咱们成亲的时候,装红枣跟桂圆那些东西的兜子,你瞧瞧够不够大。”
把这个布兜子展开,几乎能装好几个团子了,元溪接过来比划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够大了,相公。”
严鹤仪这才拍了拍元溪的后脑勺,温声问道:“要这么大的布兜子做什么?”
“没什么,”元溪把布兜子撑开,使劲儿抖了抖,“就是想知道咱们家都有些什么东西。”
他转过身去,踮着脚尖打开了柜子最上头的格子,“毕竟,咱们都...都成亲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操心,全指望相公吧,得...得给相公分担分担。”
严鹤仪接过元溪手里叠成小方块的那个大布兜子,“是要都放在这个格子里么?”
“是,”元溪点了点头,仍是没看他,“像这样买东西人家送的布兜子,都一并攒起来放好,要用的时候也不会找不到了。”
严鹤仪把胳膊搭上元溪的肩,轻轻揽住了他,“咱们小元溪这是要主持中聩,做个贤良的夫郎了么?”
元溪握住严鹤仪的手,回身把脑袋搁在了他肩膀上,“我只是觉得,贤良的夫郎更适合相公。”
“又说什么疯话?”严鹤仪很轻地在元溪耳朵上拧了一下,“再贤良的夫郎我都不稀罕,只要元溪这只小懒猪。”
元溪挣脱了严鹤仪的胳膊,低垂着眼皮道:“谁是小懒猪?”
“对了,相公,之前我刚来的时候,送你的那块平安玉牌,你还记得么?”
“自然记得。”
“放哪了?我想瞧瞧。”
若不是元溪提起,严鹤仪几乎忘了那块平安玉牌,他拽着元溪的手到了里屋,从衣柜最里边儿摸索出一个木头盒子来,打开之后,里头是一个小一些的木头盒子,再把这个盒子打开,才是元溪的平安玉牌,用一块缃色的绸布仔细地包着。
元溪把绸布打开,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块玉牌,眉尖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鹤仪觉得,元溪是真的想家了,别人成亲,都有父母在旁操持,元溪小时候必定也想象过自己成亲的场景,虽不知是铜锣开道十里迎亲,还是半街喜气万人空巷,总之不是像同自己那样的。
前段时间,两人忙活着成亲,正是腻歪的时候,元溪还不至于太想家,日子平静下来之后,又是在这样的深秋,便免不了有些难受了。
“元溪,咱们出去放风筝好不好?或者,我陪你荡秋千?”
元溪摇了摇头,把玉佩又仔细包起来放进了盒子里,“相公,把这个放起来吧。”
严鹤仪又把那个装玉佩的木头盒子放回了衣柜里,才听元溪道:“相公今日还没练武呢,外边儿日头这么好,咱们去院子里练练吧。”
心里难受的时候,一直闷着反而不好,严鹤仪见元溪肯出去,赶紧答应下来,提着那两个大石墩子同他去了院子里。
元溪坐在秋千上悠悠地荡着,时不时「蹬蹬蹬」跑过去,用块棉布帕子给严鹤仪擦汗。
“相公,你再做一遍鸿熹哥教你的那几个把式好不好?就是举着石墩子,然后单脚站着转一圈儿之类的那些。”
严鹤仪见元溪兴致很高,也乐于逗他高兴,对他的要求无有不应,认真做了好几遍那些把式,结结实实地出了一身汗,外衫都湿了。
足足练了两个多时辰,严鹤仪都险些脱力,元溪才「放过」了他。
然后,元溪在灶台旁边儿烧火,同严鹤仪一起熬了小米粥,说是今日劳累了,小米粥能助人好睡眠。
天色暗下来了,严鹤仪正要准备沐浴用的水,元溪突然又想起来有个话本子放在周子渔家了,就是成亲之前到镇上置办东西的时候,同严鹤仪悄悄在书店里买的。
他说想让严鹤仪在睡前念给他听,又拉着严鹤仪跑了大半个村子,去周子渔家里拿来了话本子。
这个话本子,讲的是书生同一个风华绝代的花魁之间的故事,里头免不了有些漏骨的描写,中间的插图也是不能轻易示人的那种,严鹤仪倒是看过这种书,但读出声这种事,却仍是挺让人难为情的。
才读了半本,严鹤仪便有些燥热难耐,元溪又在怀里动来动去,蹭得他几乎哪里都痒,正要放了书,同他演一演上头的插图,元溪却不愿意了,硬要赖着他把话本子念完。
估摸着亥时都过了,严鹤仪才终于把话本子念完,身上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小祖宗,这回...可以来了吧?”
在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严鹤仪麻利地把话本子扔到床头的桌子上,翻身跨坐了过去。
——
元溪今日格外有兴致,并且很乖巧地迎合着严鹤仪,两人光是翻身便翻了好几回,等到严鹤仪脱力一般躺在元溪身边喘着粗气的时候,都已经快到子时了。
烧水,沐浴......
等把小祖宗洗干净抱上床,严鹤仪已经没什么力气了,钻进被窝儿把人抱住,不一会儿便睡沉了。
“相公,睡着了么?”
迷迷糊糊中,严鹤仪似乎听着元溪在叫他,不过他实在太累了,也不知有没有回答他,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院子里的鸡先叫了,自从几只公鸡学会打鸣之后,便似乎跟顾大妈家的公鸡较起劲来了,硬是要比人家早叫半刻,昂着头叫了好一会儿,天才刚刚泛白。
严鹤仪觉得浑身酸痛,微微动动眼皮,习惯性地摸了摸怀里,又转身去捞旁边的人。
他伸了几下胳膊,没碰着元溪,这才从喉咙里低声叫道:“元溪?”
应当是去官房了,严鹤仪又闭着眼睛昏迷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见元溪还没回来,这才有些慌了,坐起身披了件外衫,朝外头大声喊着:
“元溪——元溪——”
迟迟不见回应。
难不成去顾大妈家了?
严鹤仪穿好衣裳跟鞋袜,先在厨房、后院儿找了一圈儿,又隔着栅栏朝刚出屋的顾大妈问了一句。
顾大妈应该是才睡醒,揉了揉眼睛,“没瞧见元溪啊,是不是找子渔去了?”
“晚上去子渔家拿书,周婶说子渔跟着赵景在镇上呢。”
“那能去哪呢?”
严鹤仪揉了揉昏沉沉的头,“没事儿,估计是同私塾的孩子疯去了,我去找找。”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顾大妈,”严鹤仪摆了摆手,“又不是奶娃娃了,哪这么容易丢,我自己去就成了。”
早晨还挺冷的,顾大妈裹了裹身上的衫子,“成,若是找不着,你再来喊我。”
严鹤仪谢过了顾大妈,正要关门去找,突然打了个喷嚏,便又把门推开,准备加一件薄袄子,顺便也给元溪带上一件。
这个小家伙冒冒失失的,若是不把厚衣裳拿出来,他必然是不知道主动穿的。
打开衣柜,里面已经被翻乱了,好些衣裳都缠在了一起,严鹤仪心想,小祖宗倒是有进益,知道自己找厚衣裳穿了。
他也没有过分在意,粗粗地把衣裳归置好,便拿出自己的袄子披上,找元溪要紧,衣柜一会儿再收拾也成。
严鹤仪转身要出门,突然注意到床头的桌子上,大剌剌地放着一张纸条。
刚才自己竟没瞧见。
也不知为何,严鹤仪登时心里便忐忑起来,他紧紧捏了捏指尖,这才走过去,拿起了那张纸条。
上头的第一行,似乎是写了「哥哥」两个字,不知怎么又划掉,改成了「相公」,然后,「相公」这两个字上面,也用笔尖划了几道。
最后,首行就变成了「严鹤仪」这三个字。
“严鹤仪: 我去很远的地方给富贵人家当夫郎了,你且再寻一门亲事吧,刚成亲没几日,还算得上新鲜,不会找不着夫郎的。
勿念。”
这张纸条是从那个话本子上撕下来的,上头的画很清晰,画的是正好是书生同花魁在青楼里解衣欢好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