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看见这个人。
每次阁主见他,就意味着会带来一件他无法拒绝的任务。
“翅膀硬了,出息了,”阁主笑着说,转过身来,“十三,进来。”
权衡到底还是走了进去,迈进了避无可避的阳光之下。酷热霎时包围了他,他面无表情道:“义父。”
“花缎罗不在阁内?”
“她去了洛阳。”
“哦,白马寺,”阁主了然道,“她与那里确实有些渊源呢。你觉得她会皈依佛门吗?”
“不可能。”
“我想也是。如果她背叛了自在阁,你去把她杀了。”阁主的口吻像是在闲聊家常,权衡全身一僵,阁主却随口一提一般掠过了这个话题,“听说你最近抢了个正道的少年郎?”
权衡沉默了片刻:“是。”
“君燕纾,”阁主说,“山外山剑仙桑予的徒弟。你跟他关系不错?”
“……是。”
何止不错。
“桑予快要死了,”阁主说,“你去山外山,把君燕纾带来。”
权衡问:“为什么?”
阁主仰头想了想:“嗯,从哪里说起呢……桑予有个朋友,叫君随月,他会点玄学异术,有窥天扶乩之能。如果他死了,我想知道他怎么死的,以及死之前都说过什么;如果他活着,我要知道他在哪。”
“君燕纾是他的……?”
“我不清楚。你跟他相处这么久,连家底都没问出来吗?”
权衡继续沉默,半晌说:“你早盯上他了。”
阁主听见笑话了似的:“怎么?你还为他打抱不平起来了?”
权衡皱了一下眉,没说话,心里却觉得不对。
他本以为自己与君燕纾的相遇是阁主安排好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多此一举——与其费尽心思安排一场“偶遇”,不如直接把人抓了审问。再说那时阁主身在南疆,如何知晓君燕纾的行程?
阁主应当早就知晓君燕纾的存在,但因为桑予而不好下手。至于权衡和君燕纾之间的故事,应当是他回到姑苏后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权衡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如果阁主没有料到自己和君燕纾能够相识,那么就来不及做后续的安排,此刻让自己去山外山,应该是唯一一步棋。
这就好办了。
“剑仙即将逝去,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惊动了多少已经归隐的老头,”权衡说,“此刻天下都在关注山外山,你让我前去,能不能带回君燕纾不谈,我进不进得去山外山都不好说。”
“说得对,”阁主说,拍了拍手:“那带上这个吧。”
突然有人出现在了不起眼的暗处,手上提着个长条状的东西。权衡一侧头,看见那人把手上的东西扔了下来,长条状的东西一路滚到权衡脚边,被他一脚踩住。
那东西是个麻袋。麻袋里显然有什么活物在挣扎。
权衡弯腰在扎口处一扯,一个脑袋就露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权衡。
权衡跟那个脑袋对视了片刻,冷笑了一声,重新给麻袋扎了起来,然后很粗鲁地提在了手里,道:“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准备去太白山了。”
阁主笑呵呵说:“一路顺风。”
权衡拖着麻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阁主看着权衡的背影,收敛了笑意,眯了眯眼睛,向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下令道:“给他身边的人清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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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引入的两个新角色应该是本文倒数第三和第二个重要角色(大概)。
关于阁主和权衡提及花缎罗时用的“她”:权衡把花开当女性看。
第38章 君身三重雪(三)
权衡回到自己的住处,把麻袋扔在地上,拆了封,露出里面的人,手起刀落,斩断了束缚她的绳子,而后抬手一掐她的下巴,在下颌用力一捏。
少女像是突然从窒息中释放,嗓子里倒抽了一口尖锐的气,而后剧烈地呛咳起来,侧开脸吐出一颗鲜红的药丸。
她撑着地,盯着那药丸擦嘴,痛苦道:“这是什么东西?”
权衡冷冷道:“不知道什么东西你还敢吃?”
“给我装麻袋里那大哥捏了我的下巴就往我嘴里塞,我拧得过他吗?而且这不是没咽吗,我让它噎在嗓子里了——还好这药外面裹了一层蜡衣,不然入口即化我上哪说理去……”少女心有余悸地揉着被掐红的脸,后怕道,“那人真可怕,我都没有还手之力,是哪位大人物啊?”
“左护法,杀手出身。你没死在他的剑下算运气好。”
她沉默了片刻,盯着药丸,嘀嘀咕咕道:“这不会就是传说中那些吃了之后要定期服解药、不然就会全身溃烂而死的毒药吧?”
“你想得美,”权衡嗤笑道,“这是化功散,吃了后真力全无,手脚都不听使唤,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度过——如果你还有下半辈子可活的话。”
寒露吓得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她发现不是自己哆嗦也不全是因为惊恐,周围环境太冷了,她站起身跺了跺脚,搓了搓胳膊,抬脸四望,惊叹道:“少主,您平日住冰窖啊?”
权衡在她适应新环境的当口已经回到了坐塌上,支着太阳穴皱着眉,看上去脑仁疼得不轻,语气极差:“少在那嬉皮笑脸,我烦着呢。”
“那您快消消气,千万别看我不顺眼,”寒露赶紧说,“不是还要我带路去山外山找小师叔吗?从姑苏到太白山,千里马也要跑十天呢!”
她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像拱火。权衡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听了这发言简直难以抑制地起了杀心,很想把她那平滑无褶的大脑拿出来观赏一下。
他匪夷所思道:“你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怕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没见你杀过熟人。寒露暗想,我好好地吃着火锅哼着歌,突然被抓进了魔窟,看见你这么个熟人别说怕了,跪下叫恩公都来不及,要不是理智尚存,就该扑上去照着这张俊脸舔两口了。
寒露这么想着,嘴上还得忙往回找补:“少阁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嘴上没个把门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权衡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黄毛丫头这么絮叨。一时屋子里只有寒露叽叽喳喳的声音混着冷气回荡,权衡被她吵得火气噌噌往上冒,厉声道:“闭嘴,滚。”
寒露立马闭了嘴,滚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着。
安静了没多久,寒露弱声弱气说:“你真要去山外山?把我小师叔带到自在阁?”
权衡没搭理这句废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自在阁阁主你们已经约定好了……小师叔说会回来找你。”寒露看他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大着胆子继续问,“你这个时候去山外山,那个,恕我直言,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关心我?”权衡说,“我以为你巴不得我赶紧死了。”
寒露蹲在那,纠结地抱住膝头。
一方面,她的正义对她说此獠死不足惜,而另一方面,她的单纯——或许还有色心——让她的确在关心这个坏蛋的死活。
这让她悲伤地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权衡不管她是否自闭,问道:“剑仙要死了?”
寒露长长地叹气:“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正打算回去看看,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权衡又问道:“你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
寒露愣了一下,从权衡的语气上意识到这个“他”指的应该是君燕纾:“小师叔……我只知道他是剑仙最小的徒弟,八年前被接上山,今年刚行冠礼,据说是个孤儿。”
“他不是有个兄长?”
“应该不是亲的,”寒露说,“而且我从没见过这个‘兄长’,只听他在口头提起过。”
权衡想起君燕纾说过——他的兄长早就过世了。
“君随月,听说过吗?”
“……不曾吧,”寒露想了想,不确定说,“但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昭星宫主,你知道多少?”
“那么神秘的大人物,我上哪里去知道……”寒露狂挠头,“你怎么对他感兴趣了?”
权衡沉默地看着她,在评估跟她说话与跟只猴子说话之间哪个更省力一些:“你脖子上顶着的东西快锈死了吧?”
寒露懵懂地看着他。
权衡认命了——真难得,认命这种无奈而悲凉的情绪会出现在他的身上——提点道:“昭星宫是干什么的?”
“卜算天命……啊!”她联想到之前自在阁主说的话,终于把一切都穿了起来,“你是说君随月是昭星宫主?我小师叔和昭星宫主有关系?你怀疑昭星宫主就是小师叔口中的兄长?”
“昭星宫能算天时、卜吉凶,传言都说昭星宫主甚至能看到未来,谁不想得到他?现在君随月不知死活,若白九真与君随月他有关,那么暗中打他主意的不会只有我义父一人,只是碍于剑仙的面子,不去动他罢了。”权衡凉凉道,“现在山外山暗流涌动,等桑予一咽气,他还想来姑苏找我?太白山头都未必能下来。”
“可是这些都是你的推测,我从来就不知道昭星宫主和小师叔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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