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晏父擦了擦额角的汗,嘴皮子发干,“可他是你弟弟,他就算做了些错事,你可以罚他但是你不能就这么把他送去府衙。”
“他还那么小,进了牢里面不知道要被什么欺负,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饱饭睡不睡得着……”
晏骋没有听父亲说完这段话,他抬起头不带什么表情地看着曾经威严的父亲,“晏泽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一年你们都会开始给他商量亲事了。他已经是个明事理并且能够自己做决定的大人了,所以他做出这些事情不是因为他无心,而是因为他本心就坏。”
两位老人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听着晏骋继续说下去。
“我十五岁的时候您就已经把我丢给大哥带着了,我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接管布庄和成衣铺的生意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我是断不会将自己的亲弟弟送进府衙的,可是他想要害我挚爱之人的命呐!”
晏骋眼眶发红,后牙槽紧紧地咬在一起,恨不得能把一口牙齿咬碎。
晏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晏家三个儿子,晏池和晏骋都天资聪颖,教过的东西一遍就能够学会。
生下晏池的时候,他们还会悉心带一带。等到晏骋渐渐长大,小时候的奶团子愈发的成熟,而晏泽却机灵鬼怪,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晏骋丢给了晏池带着。
他将布庄成衣铺的生意都交给了晏骋,可是却将完整的爱交给了晏泽。
“可,你也不能将他送进牢里啊,这样他以后还怎么过日子?”晏父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触碰宋锦书,“我都听下人说了,锦书和孩子都没有事情,你就不能帮一帮你弟弟。”
晏骋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被割断,他站在父亲跟宋锦书中间,绝对不准他碰到宋锦书一个衣角,吼道:“你们就非得等到他将我们全部都害死,才会后悔吗?”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实,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挂满白布的灵堂和宋锦书在他怀里渐渐冰冷的身体,恐惧和无力将他包裹起来,“如果不是你们的溺爱,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晏母哭得眼睛都肿了,看着被晏骋护在身后高耸着腰腹的宋锦书,想起了自己曾经怀着三个孩子的时候。
她生完晏池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了,怀着晏骋的时候整日整日的吐,差点生不下来,丈夫每天都在劝她放弃,但她最后还是把晏骋平安地生了下来。
当时就想着,这个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地疼爱着长大。可是却没有想到晏骋根本没让他们操半分心,虽然他玩心大也有些调皮。
之后没多久便又有了晏泽,那些怀着晏骋时候的想法连同着本就属于晏泽的关爱被她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晏泽。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丈夫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丈夫不解地看向她,眉眼间的戾气被她柔软的手心抚平。
“我们回去吧,孩子已经长大了会处理所有的事情了。”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晏骋的头,却发现自己早就已经不能够轻松地将儿子搂进怀里了,有些落寞地将手收了回来,“娘也希望你能过得好,等锦书生了孩子,你们来后山住几日吧。清闲,适合养身子。”
晏骋不说话,宋锦书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替他谢了母亲,“多谢娘。”
晏父被妻子半拖着往前走离开了前厅,晏骋在身后看着两人有些蹒跚的步伐,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不会让他在牢里待着的,姚将军欠了我一个人情,等他出来,我会送他入军队。”
父亲的脚步一顿,半晌后点了点头,叹着气离开了。
晏泽在府衙里待了三天后被晏骋从里面捞了出来,连回晏府的机会都没有,姚巍山留在幽都的副将将人带回了军队里。
至此,晏泽的事件才终于算是落幕。
——
晏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晏泽入伍的几天之后了。
彼时,他正躺在床上,沈毓休将已经凉好的药端到他面前,亲自喂他喝了下去。
“你也别担心,晏骋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入伍对三弟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晏池喝得有些急,嘴角呛咳出一丝药汁,沈毓休用帕子擦了擦晏池嘴角的药汁。随后想替他将鬓角的碎发理顺,晏池察觉到他的动作头一偏躲了过去。
“明日,你就写和离书吧。”
第78章 和离(2)
沈毓休动作一顿,食指的关节在晏池的眼角轻轻磕了一下,苦笑着替晏池拉了拉落到腰腹处的被子。
“修竹,你不要再闹脾气了,你也知道我娘就是那样的脾气。她说的话你听一听就好了,不用往心里去,我以后肯定对你……”
“你们昨夜,睡在一起了吗?”
晏池侧着头望着床幔上繁复的花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圈,嘴角紧紧地绷着。
“我们……”沈毓休有些慌乱,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是沈毓休的身体这几天熬下来也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前几日晏池意外滑胎,家里一片兵荒马乱,沈毓休还来不及悲伤,母亲已经开始商量着要让他娶了远方表妹来冲喜。
沈母想要孙子想疯了,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逼着晏池,甚至还不甚高兴地扫了晏池好几眼,嫌弃似地说:“这娶媳妇还是要好好瞧瞧,休儿你快些将你妹妹娶进房里,日后要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就让她当同妻,孩子可不能没有娘。”
沈毓休将母亲拉到门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娘,你当着修竹的面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沈毓休从小到大就听话,可是他娶了晏池之后很多事情都会违了她的意,难免让沈母心里觉得不自在。
“就是想要你快点娶了你妹妹给我添个孙子的意思,”晏池滑胎,沈母鬓角又多了几缕白发,“我当初就没想要你娶他,他那朱砂痣浅一看就是生不了孩子的。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摔了一跤滑胎。”
沈母一提起就觉得头疼,指了指紧闭着的门,“你可听见大夫怎么说的?他这身子没办法再怀上孩子了!他们晏家再有钱,也比不上我的孙子重要!”
沈毓休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把母亲劝了回去。
谁知道晚上回到房间里,表妹一丝不缕地躺在他的床上,再一转身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母亲拍了拍门,声音里透着欣喜,“休儿乖,早日让娘抱上孙子,你要是不想要同妻那也没关系,娘问了你妹妹,她愿意做妾。”
门窗都被母亲从外面封死了,沈毓休无法,只能和衣跟表妹睡了一晚。
可当这句话从晏池口中被问出来的时候,沈毓休却没由来的心虚。
“我们没有干别的事情,修竹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叫她过来让你看看她手上的守宫砂。”
沈毓休说着就要吩咐下人去叫人,被晏池抬手制止了,“不用了,别折腾他们了。”
晏池折腾这么一番,身子单薄得如同一张纸,因为呛咳过眼角被水汽氤氲得绯红,一眼冷冷地撇过来时,带上了几分疏离的陌生感。
沈毓休一愣,他从来没有在晏池脸上看见过这幅表情。晏池对着他总是笑着的,眼中包裹着柔情和滚烫热意,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离开自己一般。
“修竹,你不想我娶她我就不娶她,好不好?”沈毓休伸手想将晏池抱进怀里,却看见一滴泪从晏池的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挂在下巴上。
他刚一动作,那滴泪就摇晃着滴落在被褥上,晕出一块深色。
“沈毓休,我们不要闹得那么难堪好不好?”
晏池几乎恳求一般的语气刺痛了沈毓休,他不是没听过晏池这样求他。
他一直喜欢斗晏池,很多时候都喜欢听晏池软着嗓子仰着头求他,看这样的晏池他会觉得很有趣,感觉到自己是被人爱着的人。
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晏池。
依旧带着他喜欢的神色,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能够将他钉死在原地。
“你知道你娘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我,”晏池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将哽咽咽回肚子里才继续开口,“如果不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觉得她这些天会对我这么好吗?”
沈毓休想要开口替母亲解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为母亲辩解的理由。
不光是晏池,偶尔他去厨房给晏池端药,都能听见那些丫鬟在背后取消晏池,说他放着大少爷不做非要跟自己回来当个没有人疼的产娘。
沈毓休每每听见这些话,他都心疼晏池,可是他又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当个缩头乌龟想着过一天是一天。
可他却没有想到晏池被他先一步忍受不了了。
“你要是觉得在沈府呆得烦,我带着你回晏府,我不让娘再烦你,好不好?”
此话一出,晏池腾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将沈毓休推得倒退了好几步。
可他推完人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奈地说不出话了,沈毓休有时候单纯得像个不问世事的孩子,总会说出许多让他应接不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