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书低头捡起脚下尚且完好的菩提果,用帕子裹了起来揣进怀里,想着等到晏骋生辰时送他一条自己打磨的手链。
正弯腰捡着,身后传来枯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宋锦书受了惊从原地跳了起来,飞快地扭头瞪着身后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黑衫,腰间还别着一把镶金的长剑,剑眉横飞入鬓,鹰眼炯炯有神。看见宋锦书回头,阳光透过树枝稀疏地落在宋锦书的肩头,光斑在他脸上轻轻跳跃。
这人生得真是好看。
“小公子是来南音寺求签拜佛的吗?”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友好的笑容,却不曾想宋锦书也跟着他的动作退后了一步,“这里是香客们居住的后院,不能随便进来的。”
宋锦书双目微瞪,有些慌张地往四周望了望,找不到可以帮自己的人之后,有些无措地闭了闭眼睛。
指了指男人身后那间盖了红瓦屋顶的香火堂,磕磕绊绊道:“我,拜佛。”
有些无厘头的话,男人却是立马听懂了,看向身后被微风吹动的帘子,香火堂内观音面前的香炉里正插着三支燃着的香。
他好笑地看着宋锦书受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想逗一逗他,便又往前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跟着家里人来的?许了什么愿?”
宋锦书胆小,又因为快半年没有开口说过话,面对男人的询问下意识地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片刻后觉得有些失礼,这才嗫嚅着说:“跟着,大,大哥,来的。”
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男人一眼,觉得他实在过于高大威猛了,“来求子。”
男人眼里划过一丝遗憾,这么漂亮的可人儿居然已经成了亲,自己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可还是忍不住想同宋锦书多说说话,“我叫柳琮,跟着我家主子来上香,小公子的名讳是什么?”
宋锦书不想说,被他逼得满脸通红,就看着男人身后又走出来一个穿着青袍的男人,腰腹部高高隆起,一手扶着后腰。
“阿琮,不要为难小公子了。”
说完朝着宋锦书微微弯腰,略带歉意地说道:“家里侍卫不懂事,方才若是冲撞了公子,我替他赔不是了。”
宋锦书连连摆手,看着男人突然弯腰抱住了自己高度吓人的肚子,额角瞬间涌出了冷汗。
柳琮眼里再看不见玩笑之意,惊呼了一声“王妃”连忙上前稳住了男人的手臂,扶着男人转身离开后院。
宋锦书再没心思观赏后院的景色,沿着石子小路去找大哥,路上遇见卖平安符的大师,替晏池和晏骋各买了一个,仔仔细细地放进袖子里。
前堂后面有一片竹林,生长得很好,直入云霄。宋锦书刚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刚想着绕开,便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别闹了,你父母还在寺里。”
“那你别生我的气了,我看得出来你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我怕我一放开你就跑走了。”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晏池和那位上山时碰到的沈公子。
宋锦书好奇又不愿窥探别人的隐私,抱着怀里被卷在手帕里的菩提果,想要原路返回,就看见竹子的缝隙里,晏池被沈毓休搂在身前强吻。
他吃惊地后退踩断一根枯枝。
“你快放开我!”晏池脸红透了,挣扎着要离开沈毓休的怀抱。
“谁在哪里?”
宋锦书捂着嘴快步小跑回后院,捂着心口靠在石墙后喘息。
第37章 婚服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晏池才踩着虚浮的步子走进了后院里。
宋锦书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通红地看着晏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晏池有些头晕,也没有注意到宋锦书异常的脸色,同小和尚交代了香火堂的注意事项之后就领着人离开了。
沈毓休陪着父母上山求佛,一家人准备在寺庙里过一夜,便不和两人一起回城内。
晏池一坐进马车里就靠着车窗沉沉地睡去,宋锦书不敢打扰晏池休息,就从怀里将菩提果拿出来,用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
马车行驶到晏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明亮的满月挂在夜空中,宋锦书下了马车抬头一望,月光洒了满肩。
晏骋老早就在府门口等着了,看见宋锦书从马车上下来,也不上前去搀扶。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瘪着嘴巴一脸委屈的样子。
晏池脸色苍白被丫鬟扶着回了院子里,宋锦书拉着晏骋的手往里走,却拉不动他,只好陪着他站在门口赏月色。
“你有了大哥就不要我了,”晏骋身上带着酒气,靠近宋锦书耳边说话的时候,湿热的气息喷洒到他脸上,“我在家等了你几个时辰,你现在才回来。”
宋锦书抬手搂住靠过来的晏骋,因为稳不住身形往后退了几步,抵在身后的石狮子上才堪堪止住步伐。
“你,你,喝酒了。”
宋锦书吃了几天药,每晚又被晏骋捂在被子里说尽了下流话,平常的交流已经不成问题了。在晏骋面前胆子也大了不少,就是说话还有些结巴的习惯,需要时间去改正。
“嗯,喝了一点。”晏骋没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宋锦书的身上,他挂在宋锦书的背上,往前推着人走,“晚上接待了城西的岳老爷,说是要给儿子办婚事。”
前院里的丫鬟们看见了,纷纷捂着眼睛红着脸不敢看,端着水路过的盈碧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快速离开了。
“婚事?”
宋锦书扯了扯晏骋的衣袖,示意他快点放开自己好好走路。
上次岳同舟就是去了成衣铺拜托晏骋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婚服,原来是早就准备办婚事了,藏着掖着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
“但是岳老爷子根本不知道岳公子来我这里做过婚服的事情。”晏骋觉得奇怪就多问了一句,这才从岳老爷子的嘴中得知他要将儿子嫁给现如今的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
宋锦书惊呼转身,差点连同晏骋一起摔进旁边的池子里。
尚书大人要称岳老爷子一声表叔,虽说在朝堂权势滔天,却已经年过半百,岳老爷子要将自己正值青春年华的儿子嫁给尚书大人?
晏骋摇了摇头,惋惜道:“听闻最近朝堂之上动荡,端亲王萧颐泽手握边郡兵权,兵部礼部的官员都进行了大换血。岳老爷子估计是想通过尚书的关系,把自己身边的人塞进去吧。”
两人走进院子里,晏骋吩咐守在门外的丫鬟去小厨房将凉好的银耳莲子羹端过来,搂着宋锦书的腰往卧房走去。
“谁都想在朝堂上混个官职,那岳老爷子本家便出过一位同知,只可惜后来幽都兵乱,岳家本家的势力越来越薄弱,他现在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法子来让岳家继续成为幽都的民间大家了。”
“那,那怎么能——”不顾亲生儿子的幸福呢?
宋锦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骤然想到了自己跟晏骋的婚事,又何尝不是父母之命呢?
看着宋锦书突然黯淡的眼神,晏骋就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岳同舟的事情想到了自己的婚姻。不免心疼,将头埋在宋锦书的肩颈间蹭了蹭,出声宽慰他。
乌云渐渐笼罩住满月,细雨打在窗棂上发出声响,晏骋搂着宋锦书轻拍着他的后背进入了梦乡。
两人前天晚上才提到岳同舟,第二天他就去成衣铺娶婚服去了。
宋锦书有几天没见到岳同舟,这才发现短短几日他就消瘦得厉害,脸上已经呈现出灰败的神色。
宋锦书拉着岳同舟进里间,给他倒了一杯安神的花茶,担心的目光一直黏在岳同舟的脸上。
岳同舟在哥儿里面身高算高的,又长得俊秀英气,平日里穿着白衣倒是像一位行剑江湖的侠士。可现如今,他脸上再看不到一丝血色,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那双勾人的眸子也再看不见神采,望向宋锦书的时候,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
“我今日来拿婚服,不能停留太久。”
岳同舟嗓子都是哑的,低头的时候宋锦书这才发现他脑后绾着一朵白色的布花。
那是家里有人办丧事才会佩戴在身上的。
“喝点,茶。”宋锦书把手里的茶盏塞进岳同舟的手里,“同我,谈谈心。”
岳同舟低头小口地啜饮,泪水全部都流进了杯子里,让茶变得咸涩。
“我明日就要成婚了。”
岳同舟放下手中的杯子,手背上的骨头清楚地支棱起来,脆弱得仿佛一捏就断。
宋锦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岳同舟,好像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他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生了一张笨嘴,连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利索。
可岳同舟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他这几天被父亲关在家里,父亲从前对他有多宠爱现在就有多狠心。他好不容易才找了机会偷偷溜出来,只是为了自己定做的那套婚服。
“我与宋郎相识已久,还是通过二爷认识。”岳同舟回忆起从前的事情,脸上难得的带上了一丝笑容,“他是寒门学子,才识过人,我同他两情相悦,只等着他高中殿试便来向我爹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