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总是这样,哪怕是面对别人无法言说的感情的时候,也是坦荡而又明媚的。
一如自己那一日在萤火间许下的心愿——一路向前,仍能如当日初识那般矜贵又肆意。
若是自己还再逃避,又怎么配得上这样的心意?
李缄眼底隐隐泛起水光,唇边却漾出笑意,而后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云稚道,“我先前一直以为你我之间已经算得上互通心意,没想到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李缄轻轻笑了一声,认真道:“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云稚点了点头,垂眸看了眼面前的酒坛,“先记着,等你养好身体,先罚酒三杯。”
李缄笑着看他:“好……”
“这个时候又好说话起来!”
云稚皱了皱鼻子,略有不满地瞪了李缄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明明淡定而又冷静的一个人,在对上李缄不经任何掩饰,温柔而又缱绻的目光时,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
他抬眼看了看天:“浪费了这么多口舌,都到这个时辰了,休息吧。”
“好……”李缄看着云稚揉了揉耳垂,突然就补道,“今晚我可以睡在你房里吗?”
“你……”
家里没有多余的客房,而且之前两人在宿卫府也同榻过,让李缄睡在自己房里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儿,被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出来,倒让云稚不自在起来。
还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过之后清了清嗓子,镇定回道:“是啊,不然你想睡哪里,陈禁房里吗?”
说完,他站起身,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缄:“头晕吗,我让人去煮点醒酒汤?”
“不用,待会洗把脸就好。”
李缄仰着头,这个角度的云稚一如第一次见面时一般矜贵好看,还多了许多先前不敢确认的温柔。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我。
这个想法涌上心头的时候,李缄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空荡荡了十几年在这一夜间变得满涨的心口,微小的动作落入云稚眼底,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心口疼?”
“没有……”李缄直接把手伸到云稚面前,“想让你拉我起来。”
云稚愣了一下,跟着就笑了起来:“还说没喝多?”
“喝多了……”李缄固执地伸着手,“所以可以吗,幼怀?”
云稚早早取字,这两个字跟着他几年,从亲友口中叫出过无数次,却唯有这一次,让他心下一动。
他看着那只有些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笑着将手覆上去,十指交缠之后,手臂微微用力,真的将坐着的李缄拉了起来,而后不等对方反应,突然将人抱了个满怀。
天气炎热,少年的体温顺着单薄的衣料蔓延开来,李缄却仿佛感受不到,只记得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间,那个放在心间的人郑重而又缱绻地开口唤他:“宣之……”
李缄的手臂紧了紧,而后开口应声:“我在……”
作者有话说:
因为表白时的犹豫,某些人本就不高的家庭地位将雪上加霜。
另外,先前那个想和李缄学表白的姐妹看见了吗,李缄用实践表明,怎么表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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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时间太晚,府里的人早已休息,不适合再唤人起来烧洗澡水。所幸天气炎热,即使是李缄这种体质,就着冷水简单擦洗一下身子也没什么关系。
尤其是这种时候,冷水也并不是真的冷。
云稚的房里大部分的空间都用来放书案和书,平日里又没有旁人进入,也就连个屏风都没有,李缄站在水盆前解衣带的手有一瞬的犹豫。
而后发现云稚已经转头去衣箱里翻找换洗的衣服,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褪去衣服开始擦洗。
“家里没有新的寝衣了……”云稚在衣箱里翻找了一会,终于拿了一件出来,“穿我的不介意吧?”
说着话,他回过身,一眼瞧见李缄光裸清瘦的脊背,和上面陈旧的伤痕。
李缄身上的伤痕云稚先前也见过,此刻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在这一瞬紧锁起眉头。
李缄正擦脸,听见云稚的话随口应了一句:“当然不介意,或者,求之不得。”
下一刻,就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落在自己背上。
李缄整个僵在原地,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五感也跟着完全丧失,唯一能感到的,只有背上的那只手。
“幼怀……”李缄张了张嘴,觉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干涩,“你……”
“这也是李贵干的?”云稚全然没察觉到李缄此刻的思绪,自顾沿着脊背上的伤痕一道一道摸过,“我有点后悔了。”
李缄悄悄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些,尽量忽视背上的手,顺着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一时好心让人收了他烧焦的尸骨,还找了地方安葬。”
他说完按着李缄的肩膀将人转了个方向,将他身上的伤痕一道一道数了一边,大概是越想越觉得气愤,几乎是咬着牙道:“这次回平州,我一定要专门过去掘了他的坟,把他的尸骨丢到山里喂野狗!”
李缄心里漾起的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勉强散了干净,瞧着云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身上那么多伤都不见在乎。我这些都是小伤,加起来都不如你除夕那日的严重。”
“我身上的伤大都是在疆场上落下的,为国为民而征战,李贵算个什么东西……”云稚说着,抬头往李缄脸上瞥去,“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
李缄老实承认:“在宿卫府那晚,你擦洗的时候,偶然瞧见的。”
云稚眨了眨眼:“所以你那晚迟迟无法入眠也是因为这个?”
李缄清了清嗓子:“是……”
“你……”云稚话还没说出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半又故作镇定,“那你今晚岂不是更睡不着了?”
李缄抓住那只还按在自己身上的手,轻轻摇头:“不会……”
云稚看他:“为什么不会?”
李缄回道:“因为那时候我除了那点不敢言明的心思一无所有,而现在,我有你了。”
他说完,微低头,在云稚前额落下一个格外温柔的吻:“我马上洗完了,等一会。”
云稚弯了弯唇:“好……”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酒量有了长进,还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一切足够醒酒,擦洗完换上了云稚的寝衣,先躺在床榻上的李缄除了感觉到身体的疲累,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
再次要和云稚同榻而眠,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也可能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与上次迥然不同。
李缄想着,侧过身去看刚刚梳洗完正换寝衣的云稚。
他的动作并不大,自我感觉也没发出什么动静,却瞒不过五感敏锐的云稚,他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有点恍惚……”李缄轻声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醉着。”
云稚低低笑了一声,低头系好寝衣的带子,动作麻利地上了床榻,挨着李缄躺好,找到他的手十指交缠后,才开口:“现在呢,还恍惚吗?”
少年的手掌总是温热的,不管是眼下这种炎热的时节,还是初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李缄却再不用怕被灼伤,也跟着一起逐渐有了温度。
算起来他们也没有认识很久,却又好像认识了很久。
会有以后的。
李缄看着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在心底暗暗和自己说道。
如果前路一直有云稚在,那就试一试,让自己有个以后。
“在想什么?”云稚突然问道。
床榻明明够大,两个人却凑在一起,面对面的姿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
就比如眼下,李缄明明是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有些飘散,不知在思考什么。
“在想……”李缄似乎犹豫了一下,甚至还咬了咬唇,“如果我现在凑过去亲你,你会不会同意。”
云稚有一瞬的凝滞,两颊连带着耳垂立刻红了起来,唇边却漾出浅笑:“那你试试?”
然后微微泛凉的唇就真的落了下来。
唇的主人起初是小心翼翼的,第一下甚至落在了鼻梁上,在一瞬的错愕和怔愣后,慢慢向下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带着青涩和懵懂轻轻地触碰,逐渐便不再满足,不成章法地逐渐加深试探。
云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起的眼睛,也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意识被抽离,满心满脑都只剩下近在咫尺的这个人。
甚至在这个并不算圆满的亲吻结束的时候,他还没找回自己的意识。直到听见一声低笑,才睁开了眼睛,而后就撞入了一双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