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辽人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也知道他们的宫廷在很多方面都与汉人的宫廷制度相仿,这也意味着皇太子的身份地位是极为特殊的。
一国储君的废立,是足以震动朝堂的大事。纵观古今,无论哪朝哪代,国君想要废掉储君,无不是苦心筹谋。往往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来精心布局。
但如今辽国的皇太子说废就废了,让凤家父子都有一种难以置信之感。
凤锦的副将神情郑重,“这消息千真万确。耶律浚被废为庶人,如今幽禁于上京。将军已经派人潜去上京,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凤云鹤缓缓后靠,“耶律乙辛呢?”
“我们的人传回消息,”副将说:“耶律乙辛已经派出手下前往上京,目前已经出发。都是武艺出众的好手。”
凤云鹤冷笑,“耶律洪基知道吗?”
副将迟疑了一下,“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耶律乙辛的手下形迹颇鬼祟,耶律洪基有可能被蒙在鼓里。”
凤云鹤期待看到的局面就是耶律浚和耶律乙辛的内斗,只有他们的内斗,才能最大程度地削弱辽国的整体兵力。如果只是耶律乙辛单方面的碾压、铲除自己的对头,这并不符合大宋一方的利益。
凤随放下手中的军报对凤云鹤说:“耶律浚的母族是萧家,我记得儒州刺史萧德良是萧皇后的父亲萧孝忠的侄孙。耶律浚如果能逃出上京,有可能会投奔他。”
萧皇后被赐死之后,萧家势力在耶律乙辛的打压之下,已经大不如前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无论是儒州的方位,还是儒州刺史的身份,对耶律浚来说都是性价比最高的一个选择。
儒州是西九州当中最靠近上京的一个州府,也是地理位置上最靠近檀州的一个州府。儒州有什么动静,很可能被耶律云机察觉。
如果耶律浚当真想投奔儒州,只靠他或者萧家的人手都是不够的。
他需要有外人的协助。
凤云鹤点点头,“让大郎留意萧家的动静。萧孝忠还没死,他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外孙就这么被人害死。必要时,可以跟他们联手。”
无论是从家族利益的角度来考虑,还是出于感情的目的,萧孝忠必然会集合全族之力来保护耶律浚。
“让大郎放手去做。”凤云鹤嘱咐副官,“务必保住耶律浚的性命。”
副官领命而去。
司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饭之后了。
他和凤随陪着李骞吃了晚饭,一起回营房的路上,凤随将辽国宫廷里的秘事悄悄告诉了司空。
他想听一听司空的意见,在司空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时空,是否也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
“这事儿我还真知道。”司空想了想,悄悄对凤随说:“这个耶律浚,被废为庶人之后,就被他老爹给关了起来,不到半年……大约是冬季的时候,就被耶律乙辛给害死了。”
凤随一惊,“真的?”
他不敢相信耶律洪基竟然真的这么忽视他的亲儿子。
“是真的。”司空说:“这个耶律浚很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死了。历史书上说他被害死的时候,耶律乙辛还谎称他是病故的。他老爹也没有怀疑。不过,辽道宗晚年的时候也辨清了耶律乙辛的嘴脸,为耶律浚平了反,按天子的仪仗下葬。再后来,耶律浚的儿子登基为帝之后,追尊他为什么圣皇帝的,萧皇后也收到了追封,具体的封号我就记不清楚了。但这人确实是被害死了,千真万确。”
凤随被这个消息给震住,缓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救下耶律浚,他欠的人情可就大了。”
司空不以为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曾经被耶律乙辛害死。”
这个人情,或许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大。
凤随一笑,“那就让他知道好了。”
凤随想到凤锦的人重点要盯着的应该是耶律乙辛和他的手下。最好能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上救下耶律浚,让他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有一个充分的了解——能让辽国的下一任君主欠下一个人情,这买卖不亏,值得干一票。
凤随左右看一眼身后的侍卫,有些遗憾地捏了捏司空的手,“我去找父亲。回头跟你细说。”
司空点头,见他火急火燎地跑了,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思索救下耶律浚之后,可能会有的种种后果。
想来想去,他始终觉得辽人骨子里的侵略性是不会变的。耶律浚不会因为这个人情就放弃了对大宋这片富庶的土地的觊觎。
该打的仗还是会打。
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可以促成他与耶律乙辛的内斗,把耶律乙辛的视线暂时从宋辽边界上引开。
对辽人来说,这种短暂的忽略所造成的后果,或许是他们自己也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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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女真族大约还在老老实实的放羊吧。但等辽道宗死后,耶律浚的儿子耶律延禧登基,女真族的势力就渐渐壮大了。
耶律延禧也是昏君一个,只知道玩乐,不理朝政那种。还不知死活的对女真族的首领各种欺辱,各种作死。还在宴会上命令完颜阿骨打给他跳舞助兴……
然后女真族就彻底跟辽国翻脸了,开始联合其他部落,造辽人的反。
这位耶律延禧,就是辽国的末代皇帝。
他和咱们大宋的皇帝一起被俘,算是难兄难弟了,都死的很凄惨~
第245章 演习
凤云鹤一行人在涿州兵分两路,一支小队前往燕州报信,其余的人则赶着马车、辎重,前往易州境内。
易州地广人稀,位于北部的恩州曾经是一处人口密度超过万人的繁华州府。如今它已经被凤家军圈了起来,进行屯田试验。
李骞捐出家底换来的农田,也在这一带。
为了表彰李骞的高风亮节,凤云鹤分给他的田地当中,有一半儿都是军队已经栽种好的田地。剩下一半儿才是荒地。
说是荒地,其实以前都是肥沃的农田,只不过太长时间无人打理,渐渐变成了荒地。
凤随跟李骞说好了,若是需要垦荒,李骞可以从凤随手下雇人。他手下的这些士兵一个个膀大腰圆,干起力气活而来一个顶俩。
这个时节虽然错过了春耕,但很多东西还是可以种一种的。李骞这一次来北境,行李当中就带了不少果蔬花卉的种子。
就在凤云鹤一行人到达恩州驻地的时候,由左光书带队的使节团也住进了白沟驿馆。
即便凤锦的人将驿馆里外都围成了铁桶,左光书仍然在出门散步的时候,和一个在驿馆门口兜售药材的小贩说了几句话。
当时左光书身边只带着一个侍从,周围又有护卫,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左光书还从商贩手里买了几样零零碎碎的东西,几包肉干,还有一包干草药。这种产自草原的草药据说在治疗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时非常见效。
像这样的东西,在北境的大街上随处可见。但左光书亲自购买这样的东西,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凤家的人很快拿住了这个商贩。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审问,这人就死在了临时关押的地方。口鼻歪斜,舌下有淤血,从死状来看,明显是中了毒。
商贩的家人都不知道他与什么人接触过。
消息就此中断了。
凤家的人继续往下挖,发现小贩的身份并无疑点,他就是土生土长的白沟人,从他父亲那一辈起就在白沟一带倒卖各种货物,以前还出过燕州,去辽人的地界上收过皮毛和药材。
像他们这样到处走动的人家,白沟收复之后,官府也曾重点盘查过,生怕他们会打着行商的借口做情报生意。
从官府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一家人还算本分,并没有牵扯到这些事。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小子家里有自己的店铺,虽然他偶尔也会推着货车到街上去叫卖,但也都是去繁华的大街上。驿馆这些年以空置的时候居多,货郎一般不会跑到这里来叫卖。
所以他的形迹比较可疑。
从另一方面来说,左光书这人也确实是有事瞒着人的。
凤云鹤知道后,也只是摇摇头,说了句,“小人鬼祟。”
他的注意力都在其他的事情上,左光书的行踪,目前也只能先派人盯着。
凤随手下的兵马在打下了蓟州之后,就都撤了出来。恩州开始屯田,屠老的火器局也秘密搬过来之后,凤随的人马也都跟着调了过来。
火器局是凤家军的底牌,重中之重。随着火器局的规模再一次扩大,继续将它留在涿州的军营里已经不合适了。
如今,东七州重回大宋治下,百姓生活安稳,各地行商也多了起来。这些南来北往的人当中很有可能混着各方细作。涿州士兵有不少是本地人,轮到休息的时候,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会回家去探望家人,走访亲友。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接触之中,凤家军最重要的消息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打探到。随着东六州局势的进一步好转,这样的接触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火器局迁往可靠的地方,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