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竟然出现在了公主府,又有公主府的侍卫追着,温娘子就忍不住联想到了西京城里目前正在到处抓捕烈火帮余孽一事。
她以为司空的身份是烈火帮网罗来的江湖人。
温娘子对这事感触不深,何况司空跟他们住在一起,若是能逃过官府的抓捕,也算是还了司空的人情了。
车队从朱雀大街经过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儿阻碍,不得不靠到路边停下来。
司空将车帘掀起一点儿,悄悄向外张望。
就见街面上有衙役押着几辆囚车经过,囚车里有男有女,一个个蓬头垢面,神情呆滞。
路边的百姓窃窃私语,原来这是刑部衙门的人押着烈火帮的犯人。至于押到哪里,有人说押到城门外去杀头的,也有人嘀咕说是送去北边充军的。
司空没有看到自己认识的面孔,想来像三当家这样的身份,牵连甚广,一时半会儿恐怕还审不完。
温娘子有些担心的看着司空。她很怕司空会脑子一热就这么冲出去劫狱了。还好他只是偷偷摸摸看了两眼,也并没有露出什么见到熟人的表情。
这就让温娘子松了口气。道路一通,她赶紧嘱咐车夫快点儿赶路,她得抓紧时间把司空藏到家里去,等到这一阵风声过了,再说其他。
林山翁的住处在城东的安顺街上,这个位置,距离牡丹楼还挺近。
林宅是一套里外三进的院落。宅子不算大,但假山回廊,池塘亭台,布置得处处精巧。家里的下人也都十分尽心,他们进门之前,已将各人的住处收拾得妥妥帖帖。
温娘子住在主院旁边的侧院里,而司空则住了温娘子的书房。
书房的位置在前后院之间,紧邻池塘。书房周围是一片梅林,正值花开,书斋便如同建在彩云中一般。
即便不开窗,空气中也氤氲着清幽的梅香。
书房中藏书颇丰,书案书架也都是上好的木料制成,各种摆设文具也都一应俱全。司空就觉得林山翁不但有钱,还是个风雅的老头子。
就在司空怀着对林山翁的好奇心到处打量人家书房里的摆设布置的时候,他的上官凤随也带着陈原礼正要离开公主府。
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发小江林晚。
昨夜宴会结束时已经过了子时,他们又都喝了酒,起来的就都有些晚。
江林晚酒意未散,干脆拉着凤随上了车,晃晃悠悠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就被刘队长带着的侍卫给拦住了。
这里是公主府的侧门。
公主府的正门通常是不开的,唯有贵客临门,或者宫中天使奉旨前来,公主府才会打开正门跪迎圣旨。
一般客人出入,都是走侧门。
江林晚掀开帘子,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
刘队长连忙凑过来,客客气气的表示京城里形势不好,出入的客人也要做一个核查。
江林晚虽然不耐烦,但也不可能在公主府里跟人家的侍卫闹起来,就喊来自己的随从,跟刘队长一起清点人数。
凤随忍不住有些头疼。他来的时候带着两个随从,这会儿只剩下一个,要怎么说对方才不会起疑,这倒是个问题。
果然刘队长跑过来就问起了另外的一个随从。
凤随若无其事的说:“衙门有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刘队长抬头,目光颇警觉,“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凤随不耐烦的摆摆手,“一大早的,我也没起来,什么时辰,你还记得?”
最后这句话问的是陈原礼。
陈原礼正要顺着他的话往回圆一圆,就见刘队长身后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很是小心的说道:“队长,湘园的那位兄弟,是辰时出门的。说他家大人交代,有事要办……正好是小人伺候的。”
刘队长刷的转过身,“你没记错?”
小厮吓了一跳,但事关自己的职责,不敢大意,连忙点头,“没记错,没记错,昨日进来也是小人给这位大哥领路。”
言下之意,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也不可能认错了人啊。
凤随与陈原礼对视一眼,各自安心。
连陈原礼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暗暗赞了司空一句,觉得这小子确实细心。
凤随最紧张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整个人也放松了,故作疑惑的问刘队长,“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刘队长不敢得罪贵客,干笑了两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担心人多事杂,冲撞了贵客,所以处处都得小心。”
凤随从昨晚看到司空抱着琵琶上台开始,就知道这府里肯定是出了事。但刘队长不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出了公主府,两边道别之后,凤随就嘱咐陈原礼去打听温娘子一行人的落脚之处。
如无意外,司空这个时候还是跟他们在一处的。
凤随一想到司空这个小子认识的人倒是不少,虽然也替他庆幸,但是一想起他额头上贴的那朵银莲花,就有些头疼。
花钿肯定不是他自己贴的……
关系这么好的吗?!
凤随不是滋味的想,可别混着混着,乐不思蜀了。
司空在林山翁的家里安安心心的当起了音乐人。
他每天都跟乐团的人混在一起,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摹本来调整配乐,指导排演,还忙里偷闲跟乐团里年龄最大的一位姓徐的乐师学习吹箫。
果然在加入了司空记忆中的几样配乐,尤其是徐老的箫和响板之后,这一首曲子就很接近司空后世所听到的演奏了。
司空听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常常是箫声一起,便热泪盈眶。
温娘子也听得热泪盈眶。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而且司空还拒绝了她分给他的酬金,连公主府赏赐的那一对玉佩他也没要,全部留给了温娘子的乐团。
这就让温娘子特别不好意思,虽然司空一再表示她们能帮他脱身,就已经是帮了他的大忙。但温娘子还是深感自己占了人家好大的便宜。被这种有些歉疚的心情所影响,无论司空跟她打听什么事情,她都恨不能掏心掏肺的告诉他。
温娘子一行人虽然深居简出,但坊间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于是司空也知道了不少外面的消息,比如烈火帮里罪名确凿的一批管事打手之类的,都已经推出启德门斩首了。
他们的亲眷也都判了流放,不等春暖花开就被打发上路了。这样的寒冬腊月,这些人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赶到发配的地方。
还有一个比较惹人注意的消息,就是在这些被斩首的凶犯当中,还有两个人是火神教里的法师,这两个人据说在民间揽财,逼死了人命,简直就是宗教界的败类。
这个消息一出来,又有人到刑部衙门的大门口去烧佛像了。
还有激愤的百姓捆了自称法师的人到衙门去投案。在烈火帮一事之后,西京城里又掀起了一股抵制火神教的风潮。
街面上到处都乱哄哄的,温娘子就更加约束着自己人,不让到处乱跑。
不过这个时候,城门也解禁了,出入城门的限制也都已经放开,在很多老百姓的眼里,这就是危机已经过去了的信号。
就在这种人心不大安稳的时候,有人来拜访林宅,给温娘子带来了一个消息:她的师叔,牡丹楼的掌柜李骞,回西京城来过年了。
第108章 青竹
司空跟着徐老练习吹箫。
在不到一个时辰的练习时间里,徐老已经去了三四趟恭房。到后来,一见司空举起箫管,他就条件反射的两腿一紧。
好容易等到下课,徐老脸带菜色的鼓励他回去以后自己多加练习,便抖着腿一溜小跑地去找恭房了。
司空,“……”
温娘子等在琴房的外面,对于徐老的反应,她可真是感同身受。要知道,对于音乐有着极强的领悟力的人,音符对他们的杀伤力也远比普通人要大得多。
“师弟,”温娘子心有余悸的看看他手中的箫管,对于安排徐老教他吹箫一事后悔不迭,“师叔那里,我要去拜访一下。你要不要同去?”
温娘子对要不要带着司空同去的问题也有些犹豫,既然对外宣称将离是她的师弟,李骞这边就不好不见,否则在外面很难自圆其说。但司空实际上又跟她的师门没什么关系,如果李骞对他不认可,事情反而有些麻烦……
司空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不麻烦的话,我也跟师姐一起去吧。”
他对李骞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林山翁的师弟,是牡丹楼的老板。之前他跟谢六郎聊起李骞的时候,谢六郎表示不知道这人。但从大理寺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牡丹楼,跟九江门其实是有一些关系的。
司空不知详情,但他听凤随提起过,说曹溶对于九江门也是抱有怀疑的——既然已经入了皇城司的视线,司空觉得,等烈火帮和火神教的事情料理完,估计曹溶这些人就该打起精神收拾九江门了。
温娘子于是带着很矛盾的心情,领着司空和一众手下去拜访李骞了。
李骞的住处就在牡丹楼的后院。出入花楼,对温娘子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她反而有些担心司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