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抬头,就见一个身长玉立的青年从楼梯的方向走了上来。他身着锦衣,头上束着精巧的金冠,一张俊秀的面孔上带着笑容,从楼梯口绕过来的时候,还满脸笑容的跟公主府的一位老嬷嬷闲聊了几句。
“那一位就是陈夫人,”江林晚对凤随说:“殿下身边的女官,很受殿下信重呢。”
凤随也在留意那边的动静,从这两人的神情来看,赵玉恐怕是公主府的常客,而且还是颇受公主欢迎的客人,否则她身边的女官不会对赵玉这么一个落魄的质子这般恭敬有礼。
“赵玉跟殿下的交情很深啊?”凤随悄声跟江林晚嘀咕,“我还以为是传言呢。”
“好像不是传言。”江林晚晃了晃酒杯,目光隐晦的扫过主座前正跟公主寒暄的赵玉,轻声说:“听说赵玉经常出入公主府,过年过节的时候,公主也都会派人接他来府上小住。”
凤随的眉头皱了皱。
众所周知,永平公主年幼时也是养在太后膝下,虽然与崇佑帝并不同母,但兄妹之间还是很有感情的。
很多人会把永平公主的所作所为当成是判断崇佑帝态度的一个风向标。永平公主毫无顾忌的与赵玉来往,大家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崇佑帝并没有因为广平王造反一事而怪罪到赵玉头上。
这也是赵玉能在眼下的局势之中依然活得挺滋润的重要原因。
凤随没有那么多面圣的机会,他也不确定崇佑帝是不是真的对赵玉毫无芥蒂,他怀疑的只是永平公主的立场和智商。
话说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她真的能揣摩到崇佑帝真正的态度吗?!
江林晚与凤随是多年的交情,江林晚知道他要查赵玉,便特意找了这个机会,以私人交情的名义带他来开开眼。
否则像凤随这样品级虽然不算高,但却握有实权的朝廷官员,公主是不会主动给他下帖子的。
毕竟以公主的身份,与朝臣来往密切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是有忌讳的。
“赵玉好像还挺开心。”凤随嘴角微挑,远远的打量在筵席上如鱼得水的赵玉,“他知不知道广平王战事不顺?”
他发现赵玉与他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符。现实生活中的赵玉更像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纨绔,满脸都是纵情声色的恣意。
但凤随却不敢肯定这人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肤浅。
江林晚嗤笑一声,“既然交出了广平王在京城的探子的名单,以后他就得抱紧官家的大腿了。就算真的替他老爹担心……他敢明说吗?”
说着,江林晚压着嗓子跟他说悄悄话,“听说,官家想往兴元府增兵。”
江林晚的祖父官居太尉,天子近臣,所以这小子也经常能知道一些外面的人不知道的消息。不过他的嘴巴一向很紧,这会儿既然能向他透露朝廷要增兵的事,想来这个消息很快就要传开了。
凤随眉头一动,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些事,他不能插手,甚至也不能表现出关心的样子来。他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凤家的人,别真的让广平王的人跟辽人勾搭上。
“皇城司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凤随轻声问他。
江林晚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听说他们在满城抓捕火神教的人。”
凤随心中一动。
他可是知道,曹溶和张鸿目前正忙着清剿烈火帮的余孽,如今连江林晚也知道他们要对付火神教。凤随就觉得,朝廷这一次怕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清除掉这两伙儿联手作乱的祸害了。
凤随点头,“这是好事。”
江林晚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就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来,“火神教怕是牵连甚广。你大概还不知道,公主府里的那位陈夫人,呐,就刚才追着赵玉拍马屁的那一个,她也是教徒呢。”
这件事,凤随是真的不知道了。
“公主呢?”
江林晚想了想,摇摇头,“陈夫人去参加法会什么的,一向很高调,银钱上也大方,很多人都猜公主也是……这事儿解释不清,她是不是的……在别人眼里,她也是了。”
火神教和烈火帮的事,都或多或少与广平王有些关系。如此一来,势必要引起皇城司的注意。
他们一插手,无论是京畿衙门还是大理寺,都不大好过问了。
这也是凤随不待见曹溶张鸿之流的原因——爪子伸得太长了。偏偏还不能手起刀落,把他们的狗爪子给剁掉。
江林晚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开点。”
凤随有些无奈,“我想得开着呢。不管谁来做铲除毒花的铲子,只要能把他们尽数铲除,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你这样想就对了。”江林晚一笑,“今天带你过来,也不光是为了喝酒,呐,那边几个人,你最好也关注一下。”
凤随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赵玉身旁围着几个年轻人,正嘻嘻哈哈的斗酒。
“穿紫色袍子的那个胖子。”江林晚凑到他耳边说:“是通议大夫张世良的外孙。我听说,这小子手里有商队,想出关做生意,不知真假。不过,官家有意要让张世良做个督查,总揽押送岁贡一事……这事儿怕是有三五分的真。”
江林晚是知道凤随想要揽下押运岁贡一事的,所以特意提醒他一句,免得他蒙在鼓里,真出了什么岔子,再被别人扣了黑锅。
凤随也压着嗓子问他,“督查一职,太尉怎么看?”
江林晚摇摇头,“他呀,你还不知道么,才不会早早就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听说,朝中也不少人举荐张世良,不过官家的意思,是要过了年再议。我会在祖父面前再替你吹一吹风,不过能不能成,我就不敢说了。”
凤随在他肩上拍了拍,“谢了,兄弟。”
江林晚一笑,两个人互相碰了碰拳头,继续喝酒。
这个时候,司空已经跟着温娘子的乐队回到了梨花院。
一进门,温娘子就两眼放光的对司空说:“师弟,我都想留着你,不让你走了!”
司空松了口气,“没有出岔子吗?”
温娘子连连摇头,“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比你上次弹给我听的还要好!”
司空就笑着说:“我觉得,还可以排演得更好。”
他前世可是听过高规格的乐团现场演出的人呐。有这样现成的参照标准,给温娘子的乐团做个顾问,提提建议,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温娘子忙说:“你说!”
刨除这首新曲能让他们乐团的知名度能更上一层楼的因素,温娘子本身也是一个乐痴,她小半生的时间都用来磨练技巧,感悟琴意,每一次演奏都在追求一种尽善尽美的效果。
司空既然觉得排演方面还有改进的空间,她自然不会放过。
“这几天正好有时间,”司空想了想说:“回头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或者,再增加几样乐器,我相信合奏的效果会更好。”
第107章 囚车
温娘子的乐团一大早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遣人去内院通报。
不多时,陈夫人就带着丫鬟们过来了,先是奉上酬金,然后对着他们好一通夸赞,最后又点名见了将离。
永平公主还单独赏了这位将离先生一对上好的玉佩。
一行人从公主府的侧门离开的时候,司空看到了昨天来时收了他的贿赂,又给他暗暗介绍了左邻右舍的情况的那位小厮。
司空思索了一下,干脆留在最后,特意跟乐团拉开了一段距离。
果然小厮看到他就客客气气的迎上来寒暄,司空赏了他一块碎银,闲话两句,给他造成一种“大人派我出门有事”这样的印象。
等出了侧门,司空一直等走过了长街拐弯处,才一溜小跑地追上了温娘子的驴车。
温娘子一脸紧张的等着他,见他上了车才拍了拍胸口,“刚才那人……”
司空忙说:“昨日见过他,不好让他知道我跟你们是一起的。”
温娘子以为他只是不想牵连他们,但司空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万一有人问起凤随,他的随从怎么少了一个,可以有个人证,证明这个随从是一大早刚刚离开的。
温娘子还有些担心陈夫人来见司空一事,忍不住嘱咐他,“若有人问起,你只说在外地游历的时候见过师父,拜在他门下。”
“不行吧?”司空忙说:“我这水平,吹出这大牛来,不是砸了你们师门的招牌吗?”
旁边的玉弦忍俊不禁。
温娘子瞪他一眼,“那就说在外地遇见师父,得了他的指点,算是门外弟子。”
司空点头,“好。”
门外弟子什么的,对人家师门的影响不大。这个牛还能勉强吹一吹。
这样一来,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打听林山翁、李骞这些人的消息了。理由都是现成的,总不能对师门的事情一无所知。
温娘子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了,司空的两次出场都诡异得很,她对司空这人没有一点儿怀疑也不可能。
但司空教给她《春江花月夜》,对一个乐痴来说,司空的出现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其他种种的疑虑,都可以往后放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