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无法,点着头应了下来。
茹姐儿她娘又笑起来,招呼着茹姐儿拿干果给岑宁吃。
她活了一把年纪,村里头各家各户的事她最清楚不过,男人在外头喝花酒的,女人在家里偷汉子的,这种腌臢事可不少。
看来看去,还是陆家弟兄俩靠谱,不说多富裕丰足,但能吃饱穿暖,家里头日子也过得和和睦睦的。
经历过一场瘟疫,她自己也看开了些,平日里羡慕镇子上的人有脸面,但灾祸一来,第一个就跟着遭殃,也没什么好的。
反倒是庄稼人,只要是老天爷肯给口饭吃,能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很好了。
这也是她对儿子儿媳最大的指望,人到老了,无非是希望家宅安宁,儿孙日子和美,也不去贪图那些富贵了。
从茹姐儿家出来,岑宁没急着回家,反倒是揣好了半吊钱去了村里的徐婶子家。
他昨天就问了姚春玲,村里的徐婶家常年养鸡鸭,也对外卖。
天冷了,他想买只鸭子回去炖汤给陆云川补一补,这会儿的天干燥,炖只鸭子好补血养胃。
徐婶家院子里有个汉子在劈柴火,一抬眼见自家院子门口站了个哥儿,还没说话先红了脸。
岑宁问:“徐婶子在家吗?我想和她买只鸭子。”
“在,在,我娘和我小妹在屋里呢。”那汉子结巴着说。
里屋里,徐婶似是听见动静,走到门口往外看。
徐婶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几个老姐妹在村口树底下、浣衣小河边以及不管谁家院门口坐着唠嗑。
几个人凑一块,能把方圆十里家家户户的事唠个遍,大道谁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小到哪家昨儿中午炖了锅肉。
所以她一见岑宁就认出他是陆家二小子的夫郎,毕竟这门亲事从定亲到成亲,再到上次陆云川陪岑宁回了娘家拿了鸡蛋和排骨,都在她们几人嘴里转了几番了。
“哟,陆二夫郎来啦,快进来坐!”见到岑宁,徐婶子很是热情。
岑宁笑了笑,说:“婶子,我想和你买只鸭子,您帮我挑一只吧。”
“鸭子有的是,你是要买回去炖汤?”徐婶听岑宁来买鸭子,更热情了,“这个天炖鸭汤喝最好了,滋补着呢,你等会,我给你挑只大的。”
说着去后院挑了只鸭子拎出来给岑宁看:“这只好,我瞧着你那手白嫩,不好沾血腥,你要是要,婶子我给你杀好烫好,你拿回去只管炖。”
“那就谢谢您了。”岑宁也怵杀生,徐婶能帮他收拾干净是最好,“那我先回去,算着时间待会儿再来拿。”
“不用。”徐婶一摆手,“我这院子离你家远着呢,一来一回麻烦,你上我里屋坐一会儿,马上就好,我闺女在里面呢,你们凑一处说说话。”
说着在自己儿子头上拍一巴掌:“愣着干什么呢!劈你的柴。”
盛情难却,岑宁只好进了里屋坐下。
里屋果然有个姑娘,见岑宁进来连忙喊人:“婶子,你坐,我去给你倒水,你叫我燕子就行。”
岑宁笑着应了。
燕姐儿原是经常和竹哥儿茹姐儿在一块玩耍的,常听他们俩个说岑宁好,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
“果然是好,长得这么俊俏。”燕姐儿心里想着,给岑宁倒了杯水,还特意拿清水把杯子烫了一遍。
岑宁坐在炕上,见面前的炕桌上散着几块帕子,他也没上手拿,只瞧了几眼上头的花样子。
燕姐儿倒完水见岑宁在看桌上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打发时间瞎绣的,绣得不好。”
岑宁对她笑道:“花样子勾得挺好的,就是针脚不够细密,多练练会好些的。”
“真的吗?”燕姐儿有些惊喜。
她阿娘不会做绣活,当年出嫁时的嫁衣是直接拿红布裁的,上头一丝花样子也无。
阿娘说那时候日子难过,能吃饱饭就行,哪还管你会不会绣花,绣成真了也换不得一口饭吃。
可现在日子好起来了,燕姐儿瞧着自己身边同龄的姐儿哥儿的都会绣活,再不济也能绣个荷包什么的,也忙练起来。
她阿娘不会,两个嫂嫂忙着操持家里带孩子也没功夫理她,她就去跟着茹姐儿后头学,好歹能绣几样简单花样子了。
她知道岑宁绣活尤其好,能给镇上的铺子送帕子,茹姐儿她娘还专门花钱找他绣被面,于是有些脸红的小声问岑宁:“婶子,你瞧着我的帕子,我还得练多久才能和你一样送去镇上卖啊?”
岑宁一怔,认真把每张帕子都瞧了瞧,说:“这我还真说不准,你想把帕子送去镇上卖?”
“嗯。”燕姐儿应了一声,声若蚊蝇,“我想赚几个钱留着当小用钱。”
村里的姑娘和哥儿在出嫁前,除了家里给置办的嫁妆,还会自己攒些小用钱,以防出嫁后夫家日子不顺遂,手里没几个钱要吃苦。
岑宁从前在家里,他爹娘和两个哥哥平日卖了猎物也会给他些铜板,嘱咐他好好收着,留着出嫁时带去夫家用。
燕姐儿成日里和竹哥儿茹姐儿在一块玩,竹哥儿和茹姐儿家里日子松快,或是逢年过节的压岁,又或是平时帮家里照看家禽,都能得几个钱。
可燕姐儿不一样,她上头有三个哥哥,三个小子成亲的彩礼和盖新屋的钱不是小数目,所以即使她家养了那么多鸡鸭,日子也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燕姐儿平时帮家里照看鸡鸭,也不好意思开口朝父母兄嫂要钱,只能自己想办法挣。
姑娘家的要想挣钱,可不就是刺绣一条路了,反正家里的针线是用不着她掏钱的。
岑宁听了,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说:“你现在的手帕送去镇上铺子里,人家怕是不收的,但你可以试着送给货郎,或是等到冬集时拿去集市上卖。”
“能卖出去吗?”燕姐儿问。
“我只知道有货郎会在村子里收手帕子,转手去卖给镇子上一些普通人家,但具体收不收,在哪收,怎么分成,我还不太清楚。但冬集上是有人卖帕子的,冬集上价钱不好开得高,但如果卖得多,倒是也能挣一些。”
卖帕子是吃力不讨好的活,除非是绣活极好能像岑宁和姚春玲一样送去镇上店铺里卖的,这种走货郎或是集会上的帕子都是贱卖才能卖出去。
所以村里人做这个的人少,有那绣花的工夫,还不如把家里的鸡鸭喂肥一点,挣得钱也多些呢。
可这对燕姐儿来说不一样,娘家的东西她带不走,也知道自己的嫁妆不会多丰厚,能靠自己挣得一分钱也是好的。
燕姐儿神情有些激动:“冬集那不就剩下二三十日了吗,我得趁着这个机会多绣一些,能卖出去最好,不能卖我也全当练手了。”
岑宁又说,“冬集是年节下,你无需绣得多精细,只多绣些吉利花样,拿彩线绣得喜庆些。除了手帕,还能绣些汗巾子,想必是能卖出去的。”
冬集是每年下雪前镇上会办的集会,镇上人瞧个热闹,村里人有东西要卖的也能趁这机会卖了,好挣些钱猫冬。
有办法能挣些钱,燕姐儿高兴的紧,她也不在意钱少,现在少,等她绣得多了,针脚更好了,挣得不也就多了吗,兴许有一日也能和岑宁一样给镇上铺子里供货,索性她离出嫁还早,不着急。
岑宁拎着徐婶收拾好的鸭子回家,路过前头屋子,他站在院门口冲里屋喊了一声:“嫂嫂,我晚上炖鸭汤,晚上去后头吃饭。”
“好嘞。”姚春玲在里屋带着芷哥儿,听见岑宁声音应了一声。
岑宁也没多留,听见回应就回家了。
他把茹姐儿她娘给的半吊钱放进铺盖底下的钱袋里,又把箱子打开,把钱匣子里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
陆云川手上的活计再过两三日就能结工钱,等到冬集去镇上卖柴火木炭和白菜时也能挣些钱,他这段日子忙着绣被面,如今被面绣好了,他每天多绣几张帕子,下雪前送去镇上铺子里卖了又是一笔银钱。
如此过冬的钱就不愁了,能置办些年货过个好年。
岑宁数着银钱心里高兴,另拿了一两银子放在钱袋里预备着买棉花和布用,把钱匣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他知道村里人暗地里有笑话陆家穷的,那是因为都觉得陆云川和陆云朗和父母分了家,没有多少田地又没养牲畜。
田地就是庄稼人的天,只有看着你家田地多,农忙时一家几口都收不过来,得往外头请人收才算是正经的大户富户。
可实际上,比起那些一家子十几口人都靠着几块田地吃饭的,陆家的日子反倒宽裕些。
陆云川和陆云朗都是勤快能吃苦的人,不像村里许多汉子地里有活就干,没活就歇。
陆家弟兄俩从来都是地里的活干完见着缝的去另找活干,而且累活脏活从不让家里人插手。
挣了钱也全交给家里人收着,从不拿去嫖赌醉酒。
岑宁在心里不知多少次庆幸自己当初点了头选了嫁给陆云川。
相公体贴可靠,妯娌间融洽和睦,靠着自己双手能挣得吃喝,现在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是还在闺中时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