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以沫又一个侧身躲过。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道劲风袭来。华以沫转头,身后不知何时已涌来一大帮男女老少,手里拿着各种工具武器,脸色愤恨地砍杀过来。
华以沫脸一沉,避不过,手上银针一闪,已一把飞往人群之中。
一时间,一个个人倒下去,只是后面的人依旧踩着尸体冲上来。不过是些普通的百姓,华以沫一挥手,便有成片的人倒下,毫无招架之力。血从人身上不断涌出来,渐渐将青草地染得一片血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到后来,华以沫已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撒针,眼前一片血红颜色,连神智都有些恍惚。触目只有堆得极高的尸体,与依旧不管不顾冲上来的人。
手渐渐酸软,眼前也开始模糊。那些人影憧憧,晃得无法看清。只有下意识地抬手,放针。华以沫的神情渐趋麻木。
下一瞬,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华以沫回神用掌往后一劈,将人震得吐血倒地,自己却也向前趔趄了一步,唇角溢出血来。
只这一停顿,眼前的人群已涌到身前,一把菜刀罩头便往华以沫头顶砍来!
苏尘儿学识渊博,对江湖传言里的峥嵘幻境也知晓颇多,虽未曾得见,却隐约明白其原理仍是八卦五行,并借由各种幻境逼迫出人内心最为薄弱的一面。因此一陷入白雾之中,苏尘儿并未选择往前走,反而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原地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开始沉静心神。
“小尘儿。小尘儿。”
耳边忽然传来声声熟悉呼唤。
那声音,相隔多年,犹如往昔般清楚,苏尘儿置于膝盖的手微微一颤。
睁眼,入目的早已不是那些缭绕白雾,而是一间熟悉的房间。
岁月恍惚如梭,一瞬间奔涌而来。
“小尘儿,又躲在书房用功呢。”一个有些拉碴胡子的男子俯□来,望着书桌上的墨字,笑道,“小尘儿的字愈发好了呢。”
苏尘儿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执了毛笔,想起这是在家里,难怪看着熟悉。而这,正是自己的书房。
“别发呆了,快出来用膳罢,等会爹爹有事要出去一趟。”男子拍了拍苏尘儿的脑袋道。
苏尘儿心底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伸手执了男子的衣袖,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爹爹要去哪里?”
“爹爹要去杀大坏蛋啊。”苏远朝苏尘儿笑笑,“不过很快便回来,尘儿好好读书写字,在家等着爹爹。爹爹回来给你带糖葫芦吃。”
那刚毅的脸上神情温柔,漆黑的眼睛含笑望着苏尘儿,如同以往每一次般宠溺温情。
世人眼里的大侠,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温柔父亲。
苏尘儿坐在饭桌旁,望着苏远一步步离去的背影时,心底的惶恐越甚,突然站了起来,开始往外跑去。
不行。不行。一定要追上爹爹。
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作者有话要说:嗯,要铺展开一些两人以往的事了~~当然,JQ什么的,会有噢~~~嘿嘿
☆、荣雪之行(五)
华以沫见菜刀劈头盖脸而来,脚方退了一步,便被躺在地上的一个小孩死命抱了住。那小孩嘴里不断涌着血,张嘴咬住了华以沫的脚踝。华以沫一时来不及再退,只得头往旁边一侧,那并不甚锋利的菜刀重重地落在肩头处。
华以沫只觉一股剧痛袭来,脑中本就紧绷的弦顿时断裂,身子一软,便朝地上倒去。
“以沫,以沫?”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在华以沫耳边响起。
华以沫艰难地睁开眼来。
“以沫,怎得睡着了,小心冻着。”一盏油灯闪着昏暗的光,眼前女子的脸庞在光晕里模糊开来。
华以沫微微转了转身,只觉得整个身子僵硬得一扭便会发出咔咔的响声来,脖子更是酸涩得厉害。她闷哼一声,张口朝身旁女子道:“沫儿睡着了么?”
话语软软糯糯,带着清脆的童音。一双迷蒙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灵动逼人。此刻泛着水雾望向女子,同时纠结地伸出小手抚着自己的脖子。
“嗯,若是困了,便去床上睡罢。”女子伸出手,帮女孩动作轻柔地按了几下。
华以沫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女子手中火红的嫁衣,方才想起来,原来刚才姐姐正在进行最后的绣工,而自己本陪在身边,想等她一起上床睡觉,不曾想看着看着,竟打盹了过去。
“那,姐姐要什么时候睡觉呢?”华以沫睁着大眼睛望向华清扬问道。
华清扬唇边绽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道:“姐姐这便陪以沫去睡觉,好不好?”
“好——”华以沫欢喜地点头应了,顿了顿,又似想到了什么,奶声奶气地补充道,“姐姐今天也要念诗给沫儿听。”
“嗯。”华清扬点点头赢了,放下手里的嫁衣,打算等妹妹睡着了再把最后一点绣完。她站起来,拉起华以沫的小手,慢慢走到床边,捏了捏华以沫的小脸,道:“以沫乖,到床上去。姐姐去拿诗本。”
华以沫重重地点了点头,脱下外衣挂好,一溜地爬上了床,乖乖躺好,方盖上被子,华清扬已经来到了床边。
“今天晚上沫儿有想听的诗吗?”华清扬手里执着毛诗,跟着上了床,靠坐在华以沫身旁,轻声问道。
华以沫认真地想了想,道:“以沫还想听那首……唔,野,野有什么草,有美,有美一人……然后,然后清扬……兮……”
华清扬听到断断续续的诗句,忍不住笑起来:“是野有蔓草噢。以沫想听是因为诗中有姐姐的名字吗?”
“嗯!”华以沫拉着被子望着华清扬,眼睛亮亮的,“沫儿觉得,姐姐的名字真好听。和姐姐一样温柔呢。”
“甜言蜜语,可是晚上偷吃糖了?”华清扬宠溺地揉了揉华以沫的头发,眼神有一瞬间陷入恍惚,“姐姐倒觉得,以沫的名字,很好听呢。”华清扬的声音轻柔起来,荡漾在静谧的空气里,伸手轻轻拉住了华以沫露在被外的手,“以沫喜欢自己的名字吗?相濡以沫,以沫一定会幸福的。”
“姐姐也是。”华以沫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皱了皱小鼻子,瓮声瓮气道,“虽然沫儿不喜欢夏哥哥,可是如果姐姐喜欢,沫儿就,就勉强喜欢他好了。”
华清扬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唇角勾出幸福的微笑,嗯了一声,然后道:“古灵精怪,那姐姐念咯?”
华以沫连连点头,闭上眼,听着耳边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温柔得像一个不舍醒来的梦。
再醒来时,是被耳边隐约传来的争执声吵醒的。
华以沫揉了揉依旧困顿的双眼,勉强睁了开来,一转头,发现姐姐并没有身影。她皱了皱眉,然后赤着小脚下了床。
不知为何,越靠近房门,心跳便跳的越来越厉害。
房门吱呀被打开了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永生难忘的场景。
一把闪着银光的利剑,正刺在那个有着温柔笑容的女子心口。
“夏于铭!你……为何这般做?”华清扬温柔的脸上布满痛苦与绝望,唇角有鲜血缓缓涌出。
“我承认,你很漂亮,你的身体也很诱人。”说话的正是夏于铭,那英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讥讽,“只是,再诱人,也抵不过你华家祖传的《华氏十三针》。既然事已至此,别怪我,清扬。”
话音方落,夏于铭将手中的剑更深地刺入华清扬的心口。
滚烫的鲜血沿着剑刃流下来,一滴滴滴打在灰色的地上。而华清扬眼里神光,一点点湮灭黯淡。
那血红,也一滴滴,映在年幼的华以沫眼中。
一滴,一滴,也打在她心底。
苏尘儿迈脚奔跑着,风声呼呼地从小脸上滑过,刮得生疼。
眼前的男子身影却逐渐远去。
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膜处轰鸣,汗水流进眼睛,生涩得仿佛要流下泪来。
然而不过眨眼间,眼前的空茫便刷的拨了开来,耳边忽然响起了打斗声。
苏尘儿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在地上。抬头间,正望见一张惨白的脸在自己眼前,喉间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苏尘儿吓得整个人往后一缩,手却触到一股温热,转头望去,竟是一只断手横陈在手底。
苏尘儿的小手忍不住颤了颤。心底不断回荡着一个声音。
“尘儿,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爹。苏大哥……因为我牺牲了……”
“不,不会的。”苏尘儿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眼望去,才发现眼前尸体纵横,血肉模糊。鲜血蔓延到自己脚下,染得那双粉色的鞋子变得鲜红。
苏尘儿往后一退,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开始蹲□子,一具具开始翻看那些尸体。
有些尸体,脸上被血浸得看不清面容,苏尘儿便咬着牙,抬起手去擦拭对方脸上的血,洁白的衣袖很快也染了红色。
尸体太多,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脸上神色皆是怨憎、不甘、以及仇恨,狰狞可怖。苏尘儿颤着手,拖着沉重艰难的步伐,一直,一直,寻找着熟悉的面容。那小小的粉唇早已被牙齿在不知不觉中咬出血来,眼底神色脆弱得仿佛轻轻一击便会碎裂,却兀自靠着一股莫名信念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