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魏长乐,声音温柔, 笑得却残忍,“絮儿, 你已经是皇后了,还念着那薛郎作甚?”
“那姓薛的,知道你有了身孕, 又不愿娶你,跑得比兔子还快,”魏长乐道,“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温香软玉在怀呢。”
曹絮眼眶红了红:“姑母,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过会来找我的。”
魏长乐柳叶眉一挑,“男人大都是骗子, 你怎么可以信他们的鬼话呢。”
说完又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道:“你现在是皇后,一国之母,就别想着你那不成器的小情郎了,你这肚里的孩子也是龙种,姓魏不姓薛,你明白么?”
曹絮咬咬牙,缓慢地点了点头。
若是不承认,她还能怎么办么,她自小体弱,大夫说打了孩子便再难怀上,可若是未婚先有孕,不仅她要遭受非议,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也得受尽白眼。
倒不如听了姑母和父亲的话,嫁入皇宫。
只是夜深梦回,她还是会想起薛寂,这个她情窦初开时爱上的男人,还是会留有一丝念想,想着这个男人会回来找她。
那边魏长乐已经不愿再多说了,只是站起身准备出门去,凌云跟在她身后,良久忍不住问前面的魏长乐:“公主觉得男人大都是坏人,那您觉得属下是吗?”
外面春光正好,魏长乐转过身,有些惊讶地一挑眉:“你为何如此想,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怎么会觉得你是坏人。”
而后魏长乐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伸出手拍了拍凌云的脑袋,她不高,只到凌云的胸口,她一伸出手,凌云就微微屈膝,让魏长乐那只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抚上了他的黑发。
“再说了,恶事不都是本宫让你去做的么?”
“要说恶人,”魏长乐眼睛一弯,眼尾带出细纹,“本宫才是最大的恶人。”
凌云手一抬,似乎想要将魏长乐的手从顶上拿下来,但抬到一半便颓然放下,眼眸低垂,道:“公主不是恶人。”
“我弑兄杀夫,弃子杀子,害人无数,”魏长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快道:“还算不上恶人么?”
“小凌云儿,”魏长乐叹了一声,“你的话可偏心了些。”
凌云抿紧唇,不发一语。
“像曹絮那般的,可称为是一个善人,至于本宫嘛,”魏长乐一顿,“是要下地狱的。”
远方天际是湖蓝色的,同墨绿蜿蜒的远山衔接着,但近处,宫墙巍峨,红砖黄瓦将这一方天地困囿,除了飞鸟,还有谁能真正逃出这里,去往遥远的天际呢?
她恍然想起,年少时在昭罪寺里待着的时候,穿着棉白色僧袍的青年眉目如画,在牌子上面刻了「长乐无忧」四字,送给了她。
在昭罪寺的那段日子可称快活,刚来到昭罪寺的时候,穿着棉白色僧袍的青年修的闭口禅,不会说话,就在她手心里面一笔一划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叫净心。
他带着她在竹林里面劈柴,在佛祖底下抄经颂文,有时还会捉弄一下昭罪寺里面他的师兄师弟。
早已厌倦深宫里面尔虞我诈生活的公主在这段日子里面过得极快活。她喜欢上了这个不会说话的和尚。
把他拽入了万丈红尘。
后来那和尚死了,牌子也断了,「长乐无忧」四个字只剩了个「忧」字仍是完好的,后来她便将这牌子做了个腰饰,送给了被她收养的凌云。
而后来她回宫仍然做她的长公主,父皇思来想去决定在新科状元里面挑一个给她做驸马。
被选中的状元声称「糟糠之妻不下堂」,不愿娶她,父皇震怒,将这状元关了大牢,活生生给饿死了。
魏长乐不是没有求过自己的父皇,说不嫁了,让他放那状元走,可是天家的权威与脸面哪里容得挑衅?
后来她见过那状元的妻儿,风尘仆仆赶来上京的农家女子牵着一儿一女,哭着收敛了自己丈夫的尸骨。
再后来她被一杯下了药的茶水送到了陈相于的床上,不得已下嫁陈相于,全了陈相于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而她在榨干这个男人最后一丝价值之后,终于把他杀了。
回想半生,魏长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除了在昭罪寺的日子,居然没有快活的时候啊。
曹絮如今的处境同她当时怀了净心的孩子处境很像。
但曹絮之于她,魏长乐眼睫一垂,还是幸运多了。
长公主抬起蔻甲扶了扶自己头上插着的金钗,道:“那个姓薛的男人,杀了吗?”
“派人去杀了,”凌云道,“但探子说还没找到人。”
“唔,没找到就算了,暗阁这几日又被锦衣卫给盯上了,”魏长乐状似遗憾地叹口气,“便宜他一条命。”
说完魏长乐往前走了几步,“走吧,陪我去太后那看看。”
太后那边正热闹着,魏琛、岑闲和朔望都在太后的永寿宫里面待着,小皇帝正兴致勃勃地玩着一个朱雀样式的镇纸,太后看着底下跪着的女人,手里微微发汗。
“太后娘娘,”魏琛先开了口,“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实在是太寂寞,又觉得皇室若能开枝散叶才好。”
“所以特意选了一位良人,送与陛下。”
太后看了底下跪着的女子一眼。
容貌算得上清秀,举止也落落大方,人比一般的女子要高挑些,带着一股书卷气,看着的确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子。
只是……这送来的人真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好人家女子么?
太后拿起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陛下还小,日后多得是开枝散叶的时候,且宫中有皇后也够了。”
“皇后现有身孕,”岑闲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扳指,“多个人为她分担后宫琐事,照顾陛下也是件好事。”
“太后娘娘,”岑闲神色平静,“您觉得本官说得有道理吗?”
太后:“……”
她当然不敢正面同指挥使冲突,说指挥使的话没道理,更何况岑闲的话的确在理,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可让这两个人送来的人进宫,也不是件好事,天知道这人到底是来宫里面干什么的?曹庸和长公主那边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夹在中间的太后一个头两个大,尽管她在后宫这地方沉浮多年,有些心眼,可碰上与政事相关的事情,还是小心翼翼,不知如何处理。
正当太后心急之时,永寿宫门口那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就见魏长乐笑着进来了:“永寿宫今日好生热闹,太后娘娘、指挥使和景王怎么也不叫本宫一声。”
她说完往岑闲的方向一看,却在一时之间和岑闲身后的青年对上了目光。
青年同她记忆里面的净心很像,眉目如画,俊美非常,除了那一双眼睛不像。
那双眼睛随了皇室,是一双极漂亮和标致的桃花眼。
面前的青年同她对视一会儿,随即低下了头,她也将目光若无其事地移开,紧接着就听见了岑闲的声音:“这位是锦衣卫总旗朔望,长公主殿下还记得吗?”
魏长乐展颜一笑。
“本宫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因为蠢作者还在上学-存稿又米有,所以只能隔日更啦——
给小可爱鞠躬道歉——
贴贴-爱你们mua【蠢作者抱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困兽(三)【倒V结束】
魏长乐说完往看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 随意问:“这是哪家的姑娘?”
那女子微微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回长公主的话,民女是上京善歌坊的歌女, 名唤静沉。”
“这是本王千挑万选, 送来宫中给陛下的,”魏琛舌尖一抵,“姑母觉得如何?”
魏长乐居高临下看了静沉一眼,知道这是魏琛和岑闲送了个软钉子进宫来了, 她薄而细的眼尾往上一挑,只道:“姑母觉得此女甚好, 只是贤侄自己正直壮年,还未成家立业, 怎的操心起陛下来,依姑母看,这女子还是留给琛儿开枝散叶来得好。”
一旁的魏琛一噎, 一时被这「好姑母」的话给堵了个结实。
景王殿下是个爱折腾人的,男男女女他都沾过, 但是生性便阴森又不羁,也不欲娶王妃纳侍妾,这都二十好几了, 大魏的寻常男子在这个年纪早就娶妻生子,孩子都能放风筝了,他还孤家寡人一个,天天被老王爷念叨。
魏琛此时牙痒痒,却又反驳不得, 只得又听长公主开了口。
“以此女身份,”魏长乐言笑晏晏,“封个侍妾正好。”
魏琛脸一黑。
“景王这是心系陛下,有何不可?”岑闲开口给魏琛解了围,字字锋利,“至于此女身份,若是长公主觉得她比不上上京贵女,臣给她个身份便是。”
“前几日江尚书同本官说他庶弟太闹腾,若是有个可人疼的妹妹就好了,”岑闲弯着眼睛,“不如就以安宁侯府之女身份嫁入宫中。”
这是明摆着告诉长公主,安宁侯府此刻已不是中立,已经隐隐倒像岑闲和景王这边了。
身后朔望轻声咳嗽了一下……江浸月若是听到了岑闲这一番话,该去跟江与安闹个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