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磊和赵锵两个不爱读书逃课专业户听到附页就脑袋疼:“快都拆了。”
“你收哪了,这书在咱们淮国也是禁书的,可得藏好,被发现了少不得一场风雨。”赵锵提醒。
“放心吧。”邵望舒夹了一筷子鲜笋,“我放在陛下的书架上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查他?”
“牛,还是你胆大!”赵锵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情不自禁感慨道:“还是跟陛下住一道好,干什么都方便。”
管磊想了想:“藏那儿问题不大。舒舒的字是临着陛下的字帖练出来的,和陛下的字迹如出一辙,就算被查到,他们也会联想成陛下写的。”
赵锵不大关注字的事,当然他一个混日子的二世祖,也没机会见秦嘉谦的字,管磊这么一说,他才知道邵望舒和秦嘉谦的字类似,赵锵道:“临陛下的字?”
赵锵隐约记得在哪听了一耳朵,皇帝的字是不能临的,担心有人用同样的字体搞事。
赵锵问:“那陛下知道么?”
邵望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赵锵:“当然知道。”秦嘉谦的字,不经他同意敢临摹的人,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邵望舒不识字的时候,是秦嘉谦带着他写字,秦嘉谦的字是跟邵望舒他爹——名誉天下的书法大家平秋锦学的,秦嘉谦打心眼儿里想让邵望舒学了他爹的字,但他爹身负恶名,死得又不明不白,连带着他的书画都被禁了,不好明目张胆地让他学,于是邵望舒从小临了秦嘉谦的字帖,自然而然地学了一手秦嘉谦的字。
邵望舒于学习一道一向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唯有习字尚可,如今写出来的字,秦嘉谦不细看都分不出来是自己还是邵望舒的字。
赵锵随口来了句:“要是让陛下看到这本书,那就乐子大了。”
赵锵说完,描补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陛下能看到,毕竟那本书插了附页,很明显。”
管磊和邵望舒异口同声道:“不会吧。”
赵锵挠挠头:“也是哈,陛下忙于国事,哪有功夫看闲书呢?”
国泰殿里,秦嘉谦捧着书坐了许久,无论如何也忆不起当初看这本书,写这些批注时的心情了。
秦嘉谦捏着这本书,记载这些关于前朝君后的书,一般都是禁书,宫里是决计不可能自行收来的,能出现在这里,想来是自己差人费心找的。
秦嘉谦今儿批折子的时候,还看到了弹劾邵望舒的奏章,理由是他这般年纪,理应出宫建府,还居于含章宫不合适,字字句句都十分委婉,表达的意思却异常清楚,御使怀疑他俩之间有事。
下午,太后差人来请秦嘉谦。
秦嘉谦失忆后还没见过太后,本能对太后和长安宫不喜,内心充满抗拒,秦嘉谦在心里记下,要远离太后。
长安宫里亮堂堂一片,从前摆着的佛堂都撤了,佛祖也「搬了家」,阳光从窗户上大片大片地洒进来,经年点着的佛香也都灭了,太后腻烦了香,灭了佛香也不曾点其他香,空气中再无味道。
秦嘉谦进来时,总觉得这里似乎和从前不一样,可惜是个失忆人士,只有个模糊的感觉,说不出大概。
而自己看着端坐在上首,满头金钗,容光焕发的太后时,这种想法愈加强烈,太后和从前变了许多,整个人鲜活了起来,有了生机勃勃之感。
太后道:“今儿本宫请你来,不为别的,柳太妃求到了本宫面前。”
秦嘉谦静静地听着。
“本宫知道你喜欢他,”太后避开了名字,并不愿多谈,“钦天监也说他是吉星,能旺你。”
秦嘉谦细细品着这个喜欢,失忆后,全天下都在说他喜欢他,含章宫的宫女太监伺候他比伺候自己都熟练,御使们也一口一个「恩宠太过,恐他恃宠生娇」,邵望舒自己更是有恃无恐,他失忆的第一天变着花样的搞事,对他这个皇帝毫无界限。
如今连太后也要说这句。
“柳家那丫头论出身论才气论人品,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留着给你当妃嫔原是最合适的。她言行无状,冲撞了邵望舒,你若是不喜欢,选妃时避开她就好。何苦在赏花宴上给她没脸?”太后刻意没去说立后,毕竟柳宛白都被秦嘉谦下旨斥责了,说立后容易引起秦嘉谦厌恶。
可这没说立后,偏偏让秦嘉谦想歪了,毕竟他才看了书,晓得前朝立君后时常常有同时有两个妃嫔入宫。
来福告诉秦嘉谦的事里缺了三个月,秦嘉谦不敢暴露自己不知道这三个月的事,又想从太后这里得到信息,拐着弯道:“不是为了立后?”
毕竟赏花宴,那就是为了立后和选妃嫔的。
太后面上不显,心里却一个咯噔,柳宛白是她安排的没错,可她全程低调,不曾与柳宛白接触,连赏花宴都没去,秦嘉谦怎么会知道?
柳宛白已经没用了,太后并不愿管她这个废物,可若是不管,又有违她平时的形象,反倒引人起疑,猜测她是否刻意避嫌,进而推到她和柳宛白的联系上,这才敷衍地请秦嘉谦来说两句。
太后自诩自己身边的人铁板一片,都是信得过的人,谁料竟还是有问题。
太后压下心里的不安,勉强笑道:“怎么会呢?”
太后道:“立后,自然要立你喜欢的人。”
太后只是客套话,秦嘉谦再度想歪了,毕竟全天下都在说他喜欢邵望舒。
汉字博大精深,此喜欢和彼喜欢并非同一个意思,可落在秦嘉谦耳朵里,那就成了一个。
秦嘉谦在心中对曾经的自己肃然起敬,原来他不仅心里想了,甚至还同他娘太后说过!
而太后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她同意了。
太后想了想,补充道:“罢了,母后其实也没见过柳家那丫头,她既冲撞了邵望舒,惹你厌恶,那便如此吧,总归还是合你心意最重要。”
秦嘉谦忍不住问道:“您当真同意?”
太后自动把这句话解读为:你当真能不插手我的立后么?
太后虚伪地笑:“你喜欢的人,母后自然也是喜欢的。”
秦嘉谦心里咂舌,还当太后是个古板之人,是他小人之心了。
从长安宫出来,秦嘉谦复盘这些日子得到的信息,首先来福说邵望舒是他最信任的人,而他也实实在在给了邵望舒许多信任,两人还有长达十几年的陪伴,邵望舒坚持声称自己是他的君后;其次他问过端亲王立君后的事;第三他自己费心思研究过立君后的书;第四,他同太后提过此事。
秦嘉谦左思右想,怎么看都是自己已经做好了立后的打算。
于是在邵望舒回宫后,得知了个消息,秦嘉谦真的要立他当君后了。
邵望舒彼时正在喝茶解渴,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
“当真?”
秦嘉谦颔首:“当真。”
“朕想过了,”秦嘉谦道:“朕虽失忆,但失忆前承诺既然已经给了你,自该履行诺言。”
邵望舒吃惊,“那陛下准备怎么做呢?”
秦嘉谦理所当然:“自然是昭告天下,按大婚流程办。”
邵望舒赶紧上前,脑袋摇成拨浪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邵望舒连忙解释:“陛下,立君后注定无嫡子,于国本有损。”
邵望舒道:“太后和康亲王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若知您没嫡子,指不定要玩什么花招呢。”
秦嘉谦诧异道:“难道我现在便有嫡子了吗?”
秦嘉谦又问:“难道我不立你为君后,他们便能放弃对皇位的肖想么?”
“十几年前朕根基不稳羽翼未丰时能赢他们一回,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归心,朕自能赢第二回 。”
邵望舒语塞,换了个说法:“立君后,要冒天下大不韪。史书上亦不知要如何写。”
“我们两人心里清楚便可,实不必昭告天下,招一身非议。”邵望舒道。
他原计划也是如此,两人自行定了婚事即可,并不宣扬给旁人听。
秦嘉谦无所谓:“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如何便能如何,朕想立君后就立君后。身为皇帝,若连自己的婚事都身不由己,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当得未免太没有意思。”
这句话一出口,秦嘉谦突然觉得心口一松,仿佛这句话自己已经想了很久,早就想宣之于口,这些天因为失忆积攒的郁气一泄而空。
秦嘉谦倏忽间有种感觉,他的人生就该是这样的。
他前几天对要立邵望舒为君后充满怀疑,可当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心中踏实起来,好像他已经这么想了很久。
心心念念。
秦嘉谦坚定道:“办,大办!”
秦嘉谦要立君后的事,他没有同任何人商量,直接在大朝会上宣旨,不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
圣旨已下,再敢反对,那就是抗旨了。
出乎邵望舒意料的是,这件事在朝中并没引起多么大的波浪。
朝臣们识趣的大多选择了闭口不言,皇帝把态度表达得如此清楚,又把事情做得没有缓和的余地,那就是铁了心要这么干了,没打算听他们的意见,自己再去多嘴,那就太蠢了。
何况这种事并不奇怪,毕竟帝王因为邵望舒做的出格事太多了,又不止那一件两件,第一个住在含章宫的公子,第一个不流皇室血脉但能享受亲王份例的外人,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