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登门拜访这位大舅子,李星回自然要备厚礼,可他除了马,并无其他值钱的物品。
“不用,带上几样蔬果就可以了。”
“是不是太少了?”李星回迟疑,这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就这些吧,阿兄那里什么都有,他不会嫌弃的。”
套了马车,夫妇俩携着礼物赶往城南烟波斋,这烟波斋之名还是原主人所起,张击衣买下这宅子后并未改名,他觉得此名甚为贴切。
大门前仍是那几个守门的彪形大汉,因卫长缨上回来过一次,他们对卫长缨印象深刻。
“卫娘子,长安侯,请。”仍是上回引路的仆从引领他俩进去。
李星回对这几人凝神观察几眼,这几人外貌衣着普通,但神藏内敛,气息绵长,分明都是好手,个个都能以一抵十。
腰间佩戴的兵器看不出来是刀还是剑,比剑宽,但又比刀长,李星回从未见过这种兵器,一时就多瞅了几眼。
几名仆从见他在看兵器,下意识地将兵器往腰后扯。
进入庭院后李星回便对面前的景致惊呆了,他去过尚书府,尚书府虽也是江南水乡景致,但府中水不多,顶多只是一条溪流,一个池子,可这烟波斋几乎就建在水面上。
地面上的房屋、树木、山石,天空、白云,一一被倒映在洁净的水中,仿佛水中也有一个世界。
这与北狄的风貌完全不同,北狄也有河流,河流蜿蜒曲折,能流经几千里,但极少有大湖泊。
李星回看得心旷神怡。
“张郎君来了。”那仆从忽然道。
只见湖面上飘来一艘小船,张击衣站在船头,手里持着一根碧青的竹篙,他将竹篙插入水中,那小船便向前行,荡起波澜。
微风拂起发丝,衣袂翩飞,日光与波光潋滟,那人仿佛是被贬下凡的谪仙,令李星回不禁看住了。
“李星回,你敢上船与我一战吗?”
第一次上门拜访,张击衣就发出挑战,李星回顿时俊脸一热。不知怎的,别人的挑衅可能李星回不当回事,若这句话是朱律说的,李星回便会自然而然地说声“不敢”。
可若是张击衣说的,李星回却真想比一比。
那是因为他清楚朱律不是他的对手,而张击衣的本事与他是不相上下,甚至还在他之上。
而且张击衣的相貌也是出类拔萃,李星回自愧不如。
“阿兄,阿郎不识水性,如何在船上与你一战?”卫长缨嗔道。
一句话让李星回冷静下来,刚才他着实有几分冲动,在陆地上他也只能勉强与张击衣持平,若在船上恐怕几招就会败下阵。
“这么说,你夫婿要在陆地与我一战了?”张击衣竹篙在水中轻点,那小船瞬间前进两三丈。
“阿兄,亲友相见何须一战,你上岸来吧!”卫长缨向他招手。
张击衣满面微笑,手中的竹篙陡地向空中一掷,整个人飞身而起,然后脚尖踏着竹篙,借竹篙之力,一个鹞子翻身,身形便稳落于拱桥上。
“阿兄。”李星回拱手行礼。
张击衣拱手回礼。
三人踏过曲桥,李星回瞅着这四周,水面波光粼粼,合围着几处岛屿,不禁暗为这宅子的布局感到惊奇。
与尚书府的富贵气息相比,这所宅子显露出来的古朴,一草一物一山一石,甚至是屋顶上的茅草,无不透露出一种返璞归真的气象。
到了正堂,三人便席地而坐。
一名十六七岁的婢女跪坐一旁煮茶,大约是没见过北狄人,那婢女好几次偷窥李星回,嘴角隐隐含笑。
李星回也瞧了她一眼,这婢女容貌还算可人,不过眼神犀利,看起来不像寻常人,必定也是个功夫好手。
她煮茶的手艺十分娴熟,没一会铜壶里的水滋滋作响,茶香四溢。在给李星回的碗中盛茶水时,她抬头瞅李星回,然后迅速低头。
“阿兄,感谢你赠送的天女散花……”
李星回才要向张击衣道谢,张击衣便打断他,道:“那没什么,不必言谢。”
碰了个软钉子,李星回讪了一阵,但知他性格如此,也就作罢。
卫长缨端着碗饮了一口茶水,这茶较清淡,似乎无味。“本来我和阿郎是过几日来拜访,但过两日长绫和长绡他们会来长安侯府做客,所以想请阿兄也去。”
“抱歉,我大概没空。”张击衣断然拒绝。
卫长缨早猜到他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阿兄,如果你没有紧要的事,我希望你能来。”
“长缨,实是有事不能去。”
卫长缨满脸失望,道:“既然阿兄有事,我就不勉强了。”
“好。”
卫长缨见他言语懒散,知他不愿多言,便就起身告辞。
“不必走这么急,吃过飧食再走。待会我们便在船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这湖水景致。”张击衣拦住她。
卫长缨自幼对这个继兄有几分心疼,况且他俩关系极好,也不便拒绝,想了想遂答应下来。
“长缨,李星回第一次来我家中,你上次来也没逛过我这宅子,不如你俩先自行游览一番,待我吩咐过下人便来寻你俩。”
“那好。”卫长缨心知他有事,赶紧与李星回出来。
正堂里只剩下张击衣与那名煮茶婢女,两人对面而坐,那婢女见张击衣不吱声,她也不敢抬头说话,只是慢慢地将茶水添到张击衣的碗中。
忽然张击衣伸手在地面一击,那碗便翻转过来,滚烫的茶水溅到婢女的手背上。
婢女赶紧收手,但皮肤显然已经烫红。
“主公。”婢女赶紧伏首。
张击衣面向前方,目不斜视道:“素子,你看了不该看的男人。”
“素子知错。”
“李星回是我妹妹的男人,你若敢对他起心思,我只好杀了你。”张击衣冷声,他早发觉素子偷窥李星回,适才卫长缨也在,他不便处置素子,因此先将卫长缨和李星回支走。
“素子不敢,素子只是好奇,多瞧了他两眼。”素子的头几乎全贴在地面。
张击衣仍是不看她,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道:“记住,这天下的男人你皆可起意,但若对李星回起意,我杀你全家。”
“主公,素子真的不敢。”
张击衣不再理素子,起身踱出门。
他原来对李星回有几分嫉妒之意,但后来深思熟虑后倒也想通了,此番回中原便是不成功便成仁,根本没精力考虑儿女私情。
既然如此,便让李星回照顾卫长缨,这个念头一生,他自是无法容忍有女子觊觎李星回。
谁要破坏卫长缨的幸福,那就是与他为敌,他非除掉对方不可。
这名叫素子的女子,名义是婢女,其实是他的下属,功夫极高,而且擅长易容乔装,身轻如燕,能借竹竿在水面行走。
另外素子善下毒,且下毒于无形,是他的得力下属。
基于如此考虑,张击衣才没立即处死素子,只是用茶水烫伤她的手警告她。
从正堂出来,张击衣看到站在湖岸上的卫长缨和李星回,两人挨得很紧,影子落在清澈的湖水中。“此时长缨的心里已没我,只有李星回,也罢,就这样。”
他心中虽有无限惋惜,但也只能是惋惜了。
两人没有发觉张击衣,李星回很少见到湖泊,对这种建在湖面上的宅子兴趣很浓厚。
岸边停着一艘小船,离着岸边有一丈的距离,在水波中微微晃动。
“长缨,我们上船去。”
李星回想起刚才张击衣撑船时日光辉照的俊朗模样,不待卫长缨同意,便就纵身而起,不料刚落到船头上,那小船就东倒西歪,他的身体左右晃动,好几次差点落到湖里。
“阿郎,你快坐下。”卫长缨喊道。
李星回闻言赶紧在船头坐下,小船的晃动这才减轻。“长缨,好险,我差点要掉到水里。”
在船上和在陆地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原想在船上大概就和在马车里差不多颠簸,可一上船就发觉想错了,马车始终在陆地上,再颠簸也不易倾斜。
但船却在水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比马车更难控制平衡。
他落在船头上时力度猛,那船受力自然左右摇晃。
“你不识水的性能自然如此。”卫长缨掩面笑。
坐在船头稍许,李星回已感到头晕目眩,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趁着船稳便脚尖一点向岸上纵去。到了湖岸仍觉晕眩,李星回干脆在岸边打坐。
卫长缨瞅着他的神色,额头渗出一滴汗,她伸手拭去,却察觉李星回的皮肤发冷。
“不舒服吗?”
“有点晕眩。”
“那你晕船了,你闭上眼歇一会。”
闭目养神良久,李星回才睁开眼,这时他已不出冷汗。“长缨,我觉得我好没用,就这一会居然还会晕船。”
“你从未坐过船,自然会晕船,等你坐上几次船就不会晕。”
李星回不语,饶是自己身强力壮,也禁不住晕船,可这也仅仅是湖,若在江海里行船,自己岂非没有行动能力,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