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岂无鲛人泪?长缨,你收好这粒珠泪,它能解百毒,世上也仅有此一粒。”
“能解百毒?阿兄,那你应该收着才对。”卫长缨赶紧将珠泪放回锦袋中,作势要还给张击衣。
张击衣推回去,道:“我不需要,已经无人能伤我。”
卫长缨想了想,道:“那你给阿娘。”
“不用,阿娘是长公主,即使她犯了天大的错,她顶多只会被贬为庶人。长缨,明日你就要出阁,出了尚书府,外间艰难,世途险恶,你有这粒珠泪,我放心得多。”张击衣将卫长缨的手合拢。
“阿兄,那你要多保重。”卫长缨将锦袋收在自己的袖中。
张击衣拍了拍卫长缨的肩膀,道:“早些睡,别看书了,明日做最美的新妇子。”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满脸光辉,眼中露出一丝狡黠,“明日那个李星回来迎娶你,我会让他知道娶你,那比当皇帝还要难,这样他会永远珍惜你。”
卫长缨听得一愣,还没回过神,张击衣已经大步走出屋子。
“阿兄。”卫长缨想追上他,但还是忍住。
这已不是幼时,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还是有所分寸比较好。
第8章
天未亮,尚书府外排满了人,今日卫家三个女儿出阁,老百姓都来讨喜饼。
从来没有哪家三个女儿同一天出阁,而且嫁的还是三位君侯,这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件大喜事,昭元帝特意下旨今日文武百官不必早朝,还免了今晚的宵禁。
按照大周的婚俗,成婚的吉时在黄昏,因此直到午后迎亲的车队才浩浩荡荡赶来。
李星回的长安侯府在京畿东郊,离尚书府足有近一个时辰的车程,长安侯府不大,人手只有二十多人,但他的北狄族人知道王子今日成亲,因此男性便都来迎亲,女性则留在府里收拾菜肴,准备迎接新妇子。
迎亲的马匹全部是北狄名种骅骝,高大矫健,赤红色的皮毛被梳洗得光光亮亮,精神抖擞,甚是威风。
约摸有七八十人簇拥着喜车,喜车按照中原的风俗制作,披红挂彩,吹锣打鼓,突出喜庆吉利。
“王子。”
一名族人刚开口,旁边就有人提醒他。“不能叫王子,要叫君侯。”
“对对,是君侯。”
李星回戴着冕帽,身着二品官职的公服,上为玄黑色,绣有华虫、火、宗彝图案,下为绯色,绣有藻、粉米、黼、黻图案。
公服比朝服略简单,无须挂繁琐佩饰、蔽膝等,但比常服要隆重端庄,历代以来被用作成婚的礼服。
腰间束着革带和大带,悬挂着一把用牛角做成刀鞘的弯刀,益发显得李星回身姿雄伟,英气勃发,与众不同。
“那个就是长安侯,真俊!”
沿途不少人瞧他,议论纷纷,无不是夸赞他俊朗不凡。
其实自从大周以来,来京畿的胡人众多,老百姓对奇装异服,甚至相貌迥异的胡人已不感稀奇,只是李星回过于英俊的相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快到尚书府时,遇到赶来迎亲的王琅玡,王琅玡与李星回品级相当,因此着相同的公服,不过他是门阀士族出生,比较着重礼仪,在公服上悬挂金玉之类的饰物,另外挂了佩剑,与朝服无异。
前几日送聘礼时,王琅玡曾相助于他,李星回对王琅玡甚有好感,但迎亲不便说话,只好遥对拱手,并示意王琅玡先过。
王琅玡自然也让着李星回先过,两人相持不下,这时朱律带着迎亲队伍过来了。
当中正好让着路,朱律一马当先,竟先过去。
王琅玡瞥了朱律一眼,朱律用兵就和他的为人一样,不讲任何礼节,也不拘任何办法,只要能赢便行。所以,朱律才不会顾忌先后。
“长安侯请。”
最后还是王琅玡坚持礼让,李星回只得先行一步。
等到尚书府前,只见朱红大门紧闭,屋外无一人,朱律的下人贴着大门倾听。
“君侯,里面有动静,让小的们一起喊。”
朱律挥手点头。
他带来了几十名迎亲的仆从,众人站在门前运足气,一齐喊道:“新妇子,新妇子,新妇子。”
声音震天动地,绕梁不绝,但依旧无人来开门。
众人再喊数声,仍是无人搭理。
王琅玡心中暗笑,向朱律拱手,道:“安平侯,新妇子正在里面梳妆,你既然催不出来,就由我来催妆了。”说着,他便令下人喊门,喊得声嘶力竭,大门分毫未动。
“看来要等长安侯来喊门了。”王琅玡笑道。
李星回本来对中原的婚俗不了解,自从昭元帝赐婚后,便请了一位老妪来府中教导指点,倒也知道这是迎亲中的一个礼节,意即新妇子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娶走的。
“赤骨,你们喊吧。”
这叫赤骨的北狄人是李星回的近身随从,他虽然通中原话,但族人们却不懂,从昨日起赤骨教他们说中原话以便催妆。
“新妇子,新妇子,新妇子。”
他们身形魁梧,喊出来更有气势,只是腔调不够准,有点跑调了。
大门自然还是未开,看来光喊是喊不开门的,这下就只能用催妆诗来催了。
王琅玡下了马,向朱律和李星回拱手,道:“长安侯,永平侯,某不才,先试一首催妆诗来喊门。”说着,他整理了衣裳,走到大门前。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这诗极为别致新奇,是首好诗,可意外的是门里的人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王琅玡俊脸稍稍发红,转而一想这本是成婚中的一个礼节,女家要难自己当然不会轻易开门。
在王琅玡赋诗时,朱律也腹内占出一绝,见王琅玡失败,他便也走到门前,吟道:“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这首催妆诗也是妙趣横生,可同样没打动大门里的人。
“长安侯,恭候你的催妆诗。”朱律向李星回拱手。
李星回回礼拱手,遂至门前,吟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诗里用了宋玉《高唐赋》的典,描写出新妇子如同芙蓉的惊人美貌,比起王琅玡和朱律的催妆诗又高出一截。
普通人听不出这诗句中高下,但王琅玡和朱律是听得出的,只是王琅玡不甚在意,李星回既然师从天下第一才子钱山岩,文采在他们之上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他们并非文臣,不必在文采上有争长短。
但朱律不这样想,便认为李星回存心卖弄,在催妆诗上要压他一头。
这时大门发出吱地一响,向两侧缓缓开启,众人都瞪大眼,催妆诗真的把门催开了。
于是朱律更气,他和王琅玡都作了催妆诗,里面的人不开门,反倒是李星回赋诗后这门就开了。
朱律胸中怒火万丈,直想要把开门的小人给教训一顿。
“啊——”
门开了,从里出来的不是尚书府的管事,也不是下人,而是一名年轻男子。
那男子容颜俊俏,一袭青衣,真乃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众人一见到他,都惊叹世间竟有如此温润如玉的美男子。
他手中握着一柄扇子,那扇子也比普通的扇子大许多,显见不是寻常扇子。只见他目光掠过众人,便在李星回的面孔上停留。
“你就是李星回?”
“正是。”李星回不认得他。
“我是长缨的阿兄张击衣,你要想娶她,今日打过我才能迎娶她。”
男子如此一说,李星回才知道他的身份,听闻长公主李元青在下嫁卫尊之前,曾与晋国公的长子张南蔚育有一子。
“朱律,王琅玡,你们想娶走我两个妹妹,也须得打过我才行。”
张击衣的目光又扫向朱律和王琅玡,当然这两人只是幌子,不然就显得针对李星回。
不过李星回确实非常引人注目,在人群中张击衣一眼就看到李星回,并且认定他就是李星回。“他倒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长缨要嫁给他。”
此心一生,张击衣便有几分嫉妒,原本只是单纯想难一难李星回,现在他却想击败李星回。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省得我费工夫。”张击衣淡淡地道,话音一落,他手中的扇子一甩,扇面便打开,只听哧哧几响,从扇面上竟伸出数个锋利的铁刃。
原来这把扇子的扇骨是铁制,中空,安装有尖刃,一按下端机关,藏于扇骨中的尖刃便会弹出。
众人哗然一声,谁也没想到一柄扇中竟也会有刀刃。
朱律也知张击衣的身份,道:“张兄,你未免太不把某放在眼中吧?某一人便可。”朱律见他身形风流,肤色白皙,像个读书人,但他的这把扇子兵器看起来挺有分量,应该是个好手。
“那你先来,先赢先进。”张击衣伸手作出请的姿势。
朱律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他的腰间悬挂着青玉剑,这是他平日征战时所用之剑。武人对兵器的痴迷,那不比权力少,因为兵器能助他们建功立业,即使是迎亲也会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