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卫长缨反应过来,李元青怒气匆匆闯入伙房,她见到卫长缨手里拿着碗筷,便只当是卫长缨偷吃。
“阿娘……”
李元青打断她,斥道:“你是没吃饱吗?怎么我饿着你了……”
卫长缨回头去看,伙房里早没有张击衣的身影,他偷跑了。
“你看什么?这伙房里还有其他人吗?好,我明白了,你准把外人引到府里来了,看我不告你阿爷去……”李元青倏地愣住,地面被烛光映出一个影子。
那影子十分高大,显然是名孔武有力的男性。
李元青猛一回头,当看到那人的面孔时,双眼一瞪,喉咙里咕噜作响,一口气接不上来竟晕过去。
只见她身子向后仰倒,说时急那时快,张击衣扶住李元青的腰,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阿娘。”
只轻轻一声,李元青又清醒过来,她瞧着抱着自己的张击衣,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嘴张开半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卫长缨瞧着他俩母子团聚,悄悄地向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几人便退出伙房。
张击衣抱起李元青放在柴堆上。
“儿子,你回来了!”李元青悲喜交集,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瞬时眼泪汨汨而下。
“阿娘,别哭,我好生生的有什么可哭的。”张击衣擦着她眼角的热泪,刚擦干,大颗的眼泪又从李元青的眼角滚落下来。
两个女儿不用李元青操心,但这个儿子是她的软肋,可又因为他的父族是反贼,她不能表现出对他过于溺爱,怕引起昭元帝的不快。
良久李元青才止住哭声,双手捧起张击衣的脸仔细地打量,末了她笑起来。
“我的儿子真俊,这天下没男子比你更俊了!”
那李星回虽然俊朗,气宇轩昂,但比自己儿子还是逊色一两分,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你和你阿爷长得真像啊!”
她的亡夫张南蔚本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而张击衣又和父亲有□□分相似,自然也是俊美过人。
“儿子,你站起来让我好好瞧瞧。”李元青撑着从柴堆上爬起,她出神打量张击衣,儿子比她要高出一个头,身材也比三年前健硕许多。“你比你阿爷还要高啊!”
李元青悠悠地叹气,当年她嫁给天下第一美男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好景不长。
“我儿子长得这样俊,这天下的女人都想嫁给你,赶明儿我就替你寻一门亲事。”李元青欢喜起来。
“不急,我先陪阿娘。”
李元青开心坏了,忽然想到儿子回来居然是先去见卫长缨,忿道:“儿子,你回来怎么不来先见阿娘?还和长缨躲在这伙房里?”
“回来晚了,想着阿娘已经歇息,所以就先去见长缨。”
李元青咧开嘴笑。
张击衣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儿子,阿娘糊涂了,这深夜可不得要给你安排房间。你的房间每日都有人打扫,我这叫嫣红给你侍候热水沐浴,今夜就不用见你继父。”
其实,卫尊对张击衣也不差,甚至看在李元青的面上多疼他一些。
“好。”
李元青望着他,像儿子这样俊的相貌,若说匹配一个公主都不过分,只是可惜了他这好相貌。想着,李元青不禁又落下泪来。
“好好的怎又哭了?”张击衣拭着她的泪水。
“儿子,今生你的功名无望,阿娘只盼你能娶上一个好女子,给张家生几个孩子,让你阿爷在九泉之下能安息。”
这是晋国公家一息尚存的血脉,是绝对不能出事的,李元青打算等女儿嫁出去后,便着手安排儿子的婚事,有了后代,她今生也算对得起亡夫了。
“阿娘,这几日我便住在这里,等妹妹出嫁后我便搬出去住。”
“为何要搬出去住?这里住着不好吗?你从小就住在这里,难道还有谁敢不让你住这里?”李元青变了脸色。
“阿娘,没谁不让我住,是我不能住在这里,因为我不是孩子,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李元青摸着他的面颊,凝视半天道:“你是成人了,但你就算是胡子白了,也还是阿娘的孩子,这里只要有阿娘在的一天,就有你住的一天。”
“阿娘,是我不想住在这里,我回来京畿就是要做出一番事,住在尚书府只会让我束手束脚。”
李元青咬住嘴唇,细思一回,儿子说得也有理,儿子如今大了,需要成家立业,毕竟他不是卫尊的亲生子,迟早要搬出去开枝散业,住在尚书府多有不便。
“那行,阿娘有些积蓄,就拿出来给你置房子土地。”
张击衣笑了,握住李元青的手,道:“阿娘,你的钱就自己留着吧,我会自己解决的,你儿子不是小孩子。”
“行。”李元青不和他争,儿子有自尊,反正自己看着,儿子有困难就帮。
安顿好张击衣后,李元青喜滋滋地回厢房。
这时卫尊还未睡,坐在窗前看书,见她喜气洋洋的,便笑道:“咋这开心?嫁女儿应该是咱们女儿开心才对。”他以为李元青去瞧女儿了。
李元青快步走到卫尊身畔,用剪刀将桌上的灯花挑亮。
“击衣回来了。”
“什么?”卫尊一惊,呼出的气险些将烛焰吹灭,慌得他忙伸手捂住烛火。“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事先来一封信?”
“来什么信?万里迢迢的来一封信都猴年马月,怎么我儿子不能回来吗?他要不是见我在这里,你请他都不来。”李元青没好气,毕竟不是亲骨肉,面子上疼,但心里终究是不疼的。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看着击衣长大的,我对他怎样,你心里不清楚么?”卫尊不爽,他对张击衣虽说不能情如父子,但面子工夫做到了,可李元青对卫长缨可一点都不善。
李元青翻他一个白眼,道:“那我丑话就说在前面,击衣现在回来,你可得高高兴兴,不许给他脸色看,否则我和你没完。”
卫尊懒得理睬,继续看手中的书,只要李元青不给卫长缨脸色看,就谢天谢地。
他让卫长缨叫李元青阿娘,可张击衣可从来都没叫他一声阿爷,只以叔父相称。
李元青坐了一会,想起儿子要置办产业,便拿了锁匙开箱子,取出自己积攒的一些首饰。本来要分些给两个女儿的,李元青决定还是全留给儿子,女儿嫁出去了自然有她们夫婿管着。
“女儿还有几天才出阁,你用不着急着分嫁妆。”卫尊瞟了一眼。
“谁说我分嫁妆,都给击衣预备着,他今年二十,该成家了,我给他置点家业,省得他住在这里你看他不顺眼。”
卫尊一脸无语,李元青这样冤枉他何苦。
正待不理,卫尊忽然想起一事,放下手中的书,道:“长公主,击衣此时回来莫不是为了长缨?”
一语提醒李元青,她迟疑半晌,道:“应该不会吧,这都三年了还断不了他的念想?我瞧他的样子似乎对长缨没留情。”
“这就好,就怕出阁那日他闹事。”
“不会的。”李元青心里也担忧,但嘴上还是否认。
两夫妻在房里低语,却不妨张击衣就在屋外,将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抿唇一笑,忽然笑容迅速收敛,英俊的面庞上罩上一层阴影。
夜色中传来一声鸟啼,张击衣跃上屋顶,几个起落,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含香樟树下有一名黑衣人,当张击衣赶到时,他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面,头向下道:“主公,明日郦贵妃去万佛寺进香。”
“好。”
他从袖中取出折扇,刷地一声便甩开扇子,迎风轻摇。
黑衣人抬头瞅他,目光出神。
张击衣发觉他的凝视,道:“你看我做甚?”
黑衣人再次伏地,道:“小人以为,以主公的相貌,那郦贵妃必定心折。”
顿时张击衣哈哈大笑,他摇着折扇,慢慢走远,那黑衣人凝望他离去的背影,从眼中泛出浅浅的笑意。
第7章
清晨时落着沥沥的小雨,地面一片残红,这桃花才开四五日,便被风雨给打落。
雨不大,但有风,雨丝往窗子里飘,将窗前的曲足香案淋得湿漉漉。小珠掩了窗子,顿时屋中的光线暗了许多,这种光线不适合看书,小珠便点燃了蜡烛。
“缨娘,你可真沉得住气,过几日便要出阁,你还能静下心看书。”
“其实,我心里是有些乱,看书反而能静下心。”卫长缨仰起头,她并不是被李星回的坚持打动,而是他那一句话,若她先死,他终生不娶。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就需要这样一种誓言,这样她的孩子就不会受到后母的欺凌。
“小珠,你要和我一起去长安侯府吗?你跟了我几年,我希望你有个好归宿,如果你不想去,我便让阿爷放你出府,当然也会给你银子家用。”
“像缨娘你这么好的主子,婢子当然要跟着一起去服侍你。”
“那好,小珠,你尽早收拾衣物。”
“缨娘,你只打算带婢子一个陪嫁吗?像翠云和香凤,你不打算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