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帝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正准备开口说什么,长孙祈沐忽地抬眸,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姜柏奚。
姜柏奚顿时放下茶盏,咳了一声继续道:“这个誓约便是,我皇祖母的后人可以凭两人曾定亲时用的一对龙凤玉佩来找德钦老王爷的后人兑现婚约。本太子现在面前摆放的便是保存于我皇祖母那儿的凤佩和前些日子从德钦老王爷那儿取回的定亲庚帖!”
众人都恍然大悟,难怪姜柏奚一入青越便住进了德钦王府,原来还有着这层渊源。再看看桌上的紫色凤佩和姜柏奚腰间一直挂着的龙纹紫玉,果然是一对!
再说定亲庚帖这种东西都是写明了两人生辰,定是造不了假的,如此一来——
“所以要论婚约的话,靳长公主恐怕是要在本太子身后排队了。”姜柏奚凉凉地盖棺定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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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火光跳跃着,景染却觉着眼前一片迷糊,她没有理会麟琴自言自语的推论,而是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外面狂风大作,枯枝作响,看来昨夜未曾下下来的雨,要积存到今日一并下了。
隐卫还在身后汇报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脑中只是重复放映十八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东西。
凤纹紫玉……凤纹紫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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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安殿已经寂静良久,不少料定长孙祈沐会最后出手的老狐狸却猜了个空,今晚的长孙祈沐格外渺淡,更甚从前,仿若那个近日因景染性情大改的人只是镜花,而姜柏奚和靳鞅争了一晚上的人不过水月。
越帝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长孙祈沐,按着手下的密折迟迟没有开口。
不少人又将眸光瞥向靳鞅,想着她可还有后招,果然靳鞅不露声色地开口道:“婚约之事自古以来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德钦老王爷再怎么说也是祖辈的人了,而且本公主还从未听说过婚约一事可以往下顺延的。”
“你没听说过那是你自个儿孤陋寡闻了罢了,与本太子何干,况且没有祖辈哪儿来的父辈?”姜柏奚哗的一声站起身,斜睨着靳鞅淡淡嘲讽道:“不过靳长公主如此在意自己的婚约,倘若德钦王爷和王妃还在世的话,指不定靳长公主还能盼着他二人再给你生一个出来。而如今,你这一纸婚约怕是要作废纸了,还是早日扔了罢,免得看见就伤心。”
姜柏奚说完这句话便抬脚朝殿外走去,余光瞥见靳鞅紧抿的唇瓣又补充道:“对了,本太子明日便启程带景世子回国。靳长公主若是想用你乌荔已经悄悄压到青越边境的五十万兵马做要挟的话,本太子劝你还是算了,我如今和景世子既有了婚约,她的家国便是我的家国,你敢妄动,本太子的兵马也在雁阳城下等着你呢。”
青越群臣原本还在暗自感叹着姜柏奚的嘴毒,却猛然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顿时大惊,连忙转头去看最上首的越帝。
越帝的神色并不意外,轻轻摩挲了下手下压着的边境密折未曾出声,一路看着姜柏奚走出了殿门。
这便等于是姜柏奚暗示如若越帝不再横空出手阻挠此事的话,她便帮青越牵制乌荔,而越帝实际上,也早已无路可选。
这兵不血刃的一局棋局终是落子无悔,成王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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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和着时骤时急的夜风,将窗纱打的噼啪作响。
景染背对着屋内的姜柏奚,眸色幽深,如氤似氲。
当姜柏奚将一席话说完之后,景染才缓慢地转过身子,眸光定在她明艳的脸上,就着橘色跳跃的火光细细巡梭,低声说了句:“凤纹紫玉,拿出来我看看。”
姜柏奚眨了一下眼,将玉佩掏了出来。
景染捏着玉佩摩挲了许久,低头问道:“你说,这枚玉佩是从你皇祖母那儿得到的?”
姜柏奚很快应了一声,景染忽地抬头,将玉佩悬在两人中间,眯眼缓慢道:“你确定?”
姜柏奚瞳孔猛然一缩,抿着嘴没有回话。
景染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极轻地笑了下,朝前一步凑近她,语气低缓却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到底想将我拐回甘丘做什么,我的好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对,就是妹妹,亲的!
蛤蛤蛤,好想采访一下前面站景染和姜柏奚的邪教党的心情【滑稽】
使邪教终成姐妹我也是恶趣味了emmmm。
第41章 情动一吻
没有了景染在窗前的阻挡,外面的狂风顿时吹了进来,将屋内的火苗吹得明灭忽闪。
姜柏奚望着景染一动不动许久,才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桃花眼依旧潋滟瑰丽,笑着眨眼道:“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什么时候?景染眯眼想了想,轻哼一声:“你露出的破绽可太多了,对王府莫名的熟悉,臭老头对你的态度,你身上的龙纹紫玉,甚至你那张脸,我都不好意思说跟……几年前的我长得有多像。”
姜柏奚噎了一下,不服气道:“就凭这些你也敢猜?你怎么不猜臭老头其实是在甘丘还留了个私生子?”
景染笑了一下,点点头,她原本确实只是猜测和姜柏奚有着宗族的关系,所以才让麟琴去查了臭老头的身世,事实证明也只是查到了那里。
麟琴说他父王当年中了南疆的王蛊,又被老皇帝暗算后被一方隐秘的势力保护了起来,大概就是被臭老头安排接去了甘丘。青越已经容不下他,所以之后她母妃便干脆以生她时难产为由炸死而跟了过去,两人又在甘丘生了姜柏奚,将龙凤佩传给了她。
不过,她该怎样告诉面前这人,她出生时便带着神识,亲眼看到过这块凤纹紫玉坠在她母妃身上,所以才会一见到姜柏奚便觉着她身上那块龙纹紫玉眼熟,仔细看过后又觉着哪里不对,难以抓住头绪,感情这分明就是一对儿龙凤配!
“你都敢堂而皇之的愚弄天下人了我凭什么不敢?”景染垂眸看着姜柏奚,将手上的凤纹紫玉悬到两人眼前,满脸戏谑道:“这块凤佩我分明是在娘身上见过的,你还好意思说是你那个什么劳什子皇祖母的,嗯?娘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皇祖母?”
姜柏奚脸一红,眸中闪过种种恍然和讶异的情绪,又很快抓住了重点追问道:“你竟见过娘?什么时候?”
景染沉默了一下,诚然道:“反正我说了你也当我在诓你,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再次朝前走了一步,问出了心下一个又一个疑惑的源头,“爹和娘现在在哪里?”
姜柏奚却是忽地抿唇,半晌后认真道:“其实我也并不知道。”
外面暴雨肆虐滂沱,景染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深深拧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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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清液阁的烛火未曾熄灭,霾黑色的天空也未曾雨歇。
当天边第一丝浮光勉强从厚重的云翳中挣扎而出,天青色的身影从清液阁檐角下拔地而起,雨水很快争先恐后地将地上两个一样大小的深坑填满。
流云殿殿门紧闭,罗伊和罗曦却是立在屋檐下,看到长孙祈沐的身形连忙迎了上去,担忧道:“公主,这一夜大雨您去哪儿了?”
长孙祈沐没有说话,眨着带了潮气的睫毛抬眸看了看树下的躺椅,又转头看了眼院中的湖泊,深深抿起了唇角。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那人安然躺在树下看话本子的样子,吃她亲手做的鱼的样子,她轻轻将睡着的她抱回屋里的样子。而如今,这些还未曾实现的东西便先变成了一场空。
可至少,她已经得了这世间最宝贵的允诺,那她也要——如她所愿才是。
清隽的身形再次拔地而起,直直飘向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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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天亮不久后,缠绵了一夜的大雨也将将停歇下来,明亮耀眼的日光从云层后爬了出来。
雨过天晴。
“做什么走这么急?”景染诧异地看着姜柏奚,“荔贵妃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乌荔接下来又会如何做,这些事情都还未曾明了。”
姜柏奚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我的好姐姐,这些明了不明了暂时都是青越和乌荔的国事,关我们什么干系?再说了,我不赶紧带着你走还留着时间给那个金秧子继续搞幺蛾子么?”
“……”景染还在自顾地皱眉,姜柏奚便转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你快些,我在外面等你,带些贴身的东西便好,其他不用带。”
景染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竟然有些许空落和茫然,虽然才回京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罢。
至于要收拾什么,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扬声将清池和液池叫到了面前。
两炷香的时辰后,景染空手踏出了清液阁的屋门,身后跟着还在抽抽噎噎的清池和一脸牙疼的液池。
……真是,只有一盏茶便能简短嘱咐完的话,花了她整整两炷香的时间,原因便是——安抚她身后这个拎着包袱的哭包。
虽然还是没能安抚下来,景染便想着带着一个走也好,至于液池——王府的很多内务还离不开人打理,再者,虽然安排了麟琴看顾那个臭老头子,府中还是留个知根知底的人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