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怀并未走大道,而是绕了远路,着了一件素色衣衫,隐在这街尾巷尾,城东富庶,这巷尾极少有人叫卖,更何况钟府又是被流放的人家,谁愿沾这晦气。
后门贴了封条落了锁,没有钥匙的钟令怀,做了一件极为不雅的事,爬树!
老树盘枝,钟令怀幼时也做过翻墙爬树此事,入了院子里,半年多不见人烟,荒草杂乱无章肆掠生长。
踩着杂草,进了父亲的书房,印象里,这书房平平无奇,他和小弟也进来过许多次,不知道为何当初父亲的那封信让自己来这里。
房中多日不见风,散发着一股霉味,钟令怀推了一扇最近的窗,飒飒风意自窗外涌入。
守一看着这书房设置,压根就没有设地方让房内,房外有人可以藏身的模样。跳下了屋顶,坐在后院那连廊上,望向钟令怀所在的位置。
第42章 幕墙
守一心中暗自叫奇,这书房的布局一眼就可看透,房中是真正的卷帙浩繁,别人家的书房之内,皆是密道暗仓,繁莲居内的每一处书房后,皆隐有密道可以通向别处。
蔺池双封王较早,故而这王府的匠人在造王府之时,就留下了许多地道。
守一倒挂在连廊之上,只见钟令怀站在书架之前,一动未动,翻看着书页。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本翻了过去,未曾发现什么,换了一本继续翻。钟令怀总觉得会有人跟踪自己,他行事小心,这房内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密道的样子。
转身捧了几本书,坐在了书桌上,自守一的视线过去,隐约可可以看见钟令怀翻书的手。
钟令怀脚下踩着地砖,并不牢靠,“爹长年办公的地方,怎么会是这样。”
古怪非常,钟令怀手还放在桌上,低头拨开了那块地砖,是一条狭窄的缝隙,像极了地基未合,所留的堑沟,桌案一挡,光线昏暗,倒是也看不出深浅,鬼使神差地摸出了自己藏在胸口的玉璜,却发现正好可以嵌进。
松开手的那一瞬,玉璜自堑沟中坠落,消失地无影无踪,盖上了那块青砖,钟令怀心中隐隐有直觉,会有人来找他。
坐在桌案之前,钟令怀也不急,慢慢地翻书,偶尔看见几句自己喜欢的,便多做停留一会,这书房里的书,大多被钟蔚卿注解过,从前看不懂,阅不明白,如今换了个芯子,倒是可以看懂了,怪不得他父亲可做一朝宰相。
“你放的?”玉璜放在了摞高的书册之上,肩上搭了一只手,手的主人嗓音闷闷,轻地快要听不见,钟令怀觉得全身用不上劲,这是被人制住了???
“是,我放的,钟蔚卿给我的,我叫钟令怀,是他嫡子。”钟令怀轻声应着,怕是外面有人偷听。
“我从来不管是谁给你的,玉璜在谁手中,谁就是幕墙的主人,主上人选,向来能者居之。”白衣人松开了自己的手,“外面的蝼蚁,主上可要清扫。”
“不必了。”钟令怀想不到钟蔚卿会给他留了这么重的一份大礼,所谓幕墙,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楼中皆是奇能异士,曾经盛时,连隋唐和韩碧城都曾卖命于幕墙,消息,人命,在幕墙只是交易。
钱能买人心,也可奴化鬼,有钱,就可以做你想要的。
幕墙是淮上王朝初建之时,钟家祖先为抗拒东越与西瀚二国而设的情报组织,后来淮上根基稳固,为证钟家绝无反叛之心,幕墙暗中成了皇家的谍报网,在世人的心目中慢慢塌陷,直到近年,有江湖组织原称玄机,现自称幕墙,将钟家陷入不义之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如今这幕墙是当年先祖怕钟家日后涉险,私分幕墙五分之一的高手,渐隐于野,近年子孙接掌了各方的势力。
既然如此,钟蔚卿为何要将玉璜交给自己。善用幕墙,最起码不至于落得一个流放的地步。
“玄机现在被幕墙接管了?”钟令怀回头看了一眼白衣人,手中翻书动作未停。“我父亲为何不用幕墙的势力?”
“是,冒充幕墙的那一天,就得知道是这个下场,我们不会放过他,宫内也不会放过他。”白衣人漠然说道,眼中没有光亮,也没有感情,修习剑道之人,最忌感情二字。“除非危急钟家后代,幕墙才会对宫中出手,你父亲为人清贫,做不到将幕墙扩出云中城外。”
“所以听你意思,我这是继承了一个大杀器,但是因为没人害我,我又没钱,运转不了它。那我要来何用?”钟令怀挑眉看了一眼身后的扑克脸,怪不得说盛时啊,走到极致之后,便只有可能下落,这幕墙如今可算是百废待兴?“云中城里可有产业?”
没有产业,自然支撑不住幕墙这么一个组织,倘若有组织还会衰败,那唯一的可能便是经营不善。
“有,青楼,酒坊,客栈,赌场,花船,布庄……”钟令怀听着这产业也不少啊,怎么会扩不出去。
“云中兴盛的店家,背后自是有人。”白衣人给了钟令怀一个白眼。
嘿,瞧他那暴脾气,要不是打不过,外面还有人盯着,钟令怀可能分分钟给他肢解。
闻言钟令怀心中大概有了数,钟蔚卿不能将铺子归入自己名下,无人在背后坐庄,这店自然不好开,生意也不好做。
本想问一句“你要不混进王府,做个侍卫或者是奴仆”,现下看着白衣人的面瘫脸,钟令怀觉得此计不行,这人不像是去应聘仆人的,倒像是去砸场子的。
“我这两天回去想想办法,我不方便入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联系到你。”钟令怀换了一本书册继续翻到,将玉璜重新塞回了自己胸口,现下想起来钟蔚卿见自己将玉璜送给蔺池双时的反映,大概明悟为何他一定要将东西拿回来了。
当初那封信里并没有书写什么关于幕墙之事,写的只是让他带着玉璜,帮他凭吊亡妻,信中情真意切。
这事并不算大,口头传述就好,他曾想过钟蔚卿会在书房,留东西给他,未曾想,还是个烂摊子。
“渊王府内,也有幕墙的人,回去之后,我会传信让她知晓,暗号为,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白衣人身形一隐,自对窗而出,只不过那窗户未曾发出一点声响,果真是高手。
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医书,自后院的矮墙踩着假山踏墙而出。只见钟令怀手里拎着一本泛黄的书,其上的书皮已然不见,像是残卷。
此时离蔺池双出宫的时间不远,钟令怀抱着一本书在街上跑着,路上众人纷纷对这个素衣公子指指点点。
远远望去,重禾已在宫门外等候,而蔺池双还未出来,甚好,还来得及。“糕点给我吧,这个你帮我拿着。”
将手中的医书与重禾手中的糕点互换。
“王妃回家是去拿这本医书了吗?”重禾见手中医书的破旧程度,怕还是个孤本,小心翼翼收好。
第43章 药方
“是啊,四殿下好歹算是救过你我的性命,”回府之后,重禾告诉钟令怀,是四皇子求情,这才免了他与张道清两人的死罪。“我想,我幼时见过我祖上,还记得几味治痨病的药,具体是哪几味,还得翻翻书,再看看。”
“让王妃为属下伤神,重禾该死。”重禾抱拳作揖,神色之中愧疚深藏。
“这么严肃做什么,人家四殿下也是救过我的,谁说帮你还恩情了,分明我给自己还的。”钟令怀拍了拍重禾的肩膀,“大家都是兄弟,老板着脸做什么,总归是渊王府的人,怎么也不会枪口对准府内。”
重禾立在那处不敢话语,兄弟二字,也只有天字堂中的杀手,算是兄弟,主子当年设立韬阁之时,倒是也说过这话,把众人当做兄弟。“重禾有罪,望日后王妃若是知晓,还请赐个全尸。”
“哈哈哈,等我知晓是什么罪,就亲赐你白绫三尺。”记忆中的重禾,并未得罪过他,钟令怀大约猜测是他的立场是站在蔺池双那边,并非自己一侧。
择人不同,只不过殊途同归。
“令怀!”蔺池双今日由教养嬷嬷相送,见到钟令怀激动了些。
“王爷,仪态,声不可过大。”教养嬷嬷在一旁提醒。
“知道了,嬷嬷。”蔺池双步态小雅,双手垂于身侧,目不斜视,声温慢顿,看在钟令怀的眼里,那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他还能挺能装的,若不是知道他失忆了,我都以为换了个芯子。”钟令怀轻声对重禾叨叨。
上前几步,立于嬷嬷面前,“嬷嬷,今日您亲自送池双出宫,我也未曾备些什么,这糕点王爷倒是喜爱,不知符不符嬷嬷的口味。池双顽劣,还请嬷嬷担待。”
原先为蔺池双准备的糕点,被钟令怀送给了嬷嬷,碍于教养嬷嬷在旁,蔺池双未曾开口,端正地站在一旁。
“王妃,这万万不可,礼仪教养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嬷嬷向钟令怀行了一礼。
“嬷嬷,你就收下吧,又不是金银财帛,只是一些吃食,更何况,池双,也是这个意思,池双是吧。”钟令怀朝蔺池双使了一个眼色。
“嗯,嬷嬷你就收下吧,可好吃了呢。”蔺池双温声细语,润如这三月的春风,只是这话语,却像个舍不得吃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