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街上已经开始有了迎接新年的气息,会馆酒楼的骑楼上也挂满了红灯笼。一天的生意刚刚开始,各个店铺的伙计们忙前忙后,运送货物的马车络绎不绝。
他们沿着街道一直走到当日出事的地方,烧焦的房舍已经全部翻修一新,被炸毁的酒楼也在原址上重新建起一座三层小楼,修得比原先更加富丽堂皇。
因为开放经商的新政,街上做生意的人明显翻了一番,除了这些有固定门市的店铺,那些搭着临时木棚的小贩也支起了摊子,准备吆喝一天的营生。
韩佑牵着夏司言的手走到卖炸年糕的小摊前,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板,“要一份炸年糕。”
老板接过银子愣了一下,赔着笑说:“不好意思客官,我们小本买卖,没有带剪刀和戥子,这个……找不开。”
韩佑温和地笑,“没事,不用找了。”
那老板登时露出大大的笑脸,高兴得满脸通红,忙招呼他女人道:“快给这位官人多装点!”
老板娘见客人出手大方,也很高兴,手脚麻利地把年糕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捞出来沥了油用纸袋子装好,淋上熬得粘稠的红糖、撒上烘得香香脆脆的花生碎,插了两根竹签在袋子里,双手递给韩佑道:“客官拿好,小心烫。”
韩佑接过来,用竹签插了一块,放在嘴边吹凉了,一口咬下去。年糕外皮酥脆内里软糯,红糖甜得恰到好处,花生也烘得火候适宜,咀嚼间令口齿中香气弥漫。韩佑舔了舔唇角沾到的粉末,笑得眯起了眼。
老板娘被这个好看的年轻公子哥吸引了目光,又见他把剩下的半块叼在嘴里,他旁边的女子立刻撩开面纱,嘴对嘴地把他的年糕抢走了。
惊鸿一瞥,那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分明是个男人。
然后她看到蓝衣公子笑着在那戴面纱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她突然觉得心跳加快,脸竟然有些发烫。
直到两人牵着手走远了,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到底是油炸的东西,韩佑吃了几块就吃不下了,夏司言倒是很喜欢,“这个东西我竟然从来没有吃过。”
“这是很常见的市井小吃,宫里没有也很正常,”韩佑说,“不过御厨肯定会做。”
“不,吃这些要跟你在外面吃,边走边吃才有意思。”
皇宫里规矩大,夏司言从小被教育得食不言寝不语,不要说边走路边吃东西了,就是吃饭说话都会被批评。他觉得这种体验很新鲜。
韩佑说:“市井小民的生活就是这样,他们有时候来不及上工,赶着跑活儿,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饭,顿顿都是这样拿在手上吃的。”
夏司言点头:“嗯。”
韩佑继续道:“这次我们大胜,北昌国那边恐怕还不会轻易认输,俞将军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就是苦了那些士兵,他们的父母说不定也是这些卖点心的小摊贩,会因为一块碎银子就高兴得红了脸。可是儿子在战场上,每天都有可能战死沙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夏司言挑挑眉:“先生是想说这个吗?”
“我确实是想这场战争早日结束,陛下觉得呢?”
夏司言跟俞嗣献说的是这次要不惜代价把北昌彻底打服,但这话他没有跟韩佑提过,这时他只是笑笑,“那就看俞将军的了。”
“眼下开放经商的事情算是开了个还不错的头,不过接下来能不能顺利推下去、究竟能给国库增加多少收入,还难以预料。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咱们也拖不起的,陛下还是要慎重。”
“我心里有数。”
韩佑还要再劝,钟莱突然从房顶上跃下来,拔刀挡在韩佑和夏司言面前,隐匿在各处的侍卫也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把两人围在中间。
街上的行人见了这个阵仗,纷纷跑进就近的店面里去躲避,一时间热闹平静的棋盘街又剑拔弩张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夏司言问。
钟莱警觉地盯着远处,简洁道:“有高手,来者不善,请立刻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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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弹劾
吴世杰一脚踹翻了凳子,又把桌上的东西都扫下去,气急败坏道:“殷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寻抱着膀子站在吴世杰面前,冷眼看这位废物衙内发脾气。等到他觉得吴世杰的脾气发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慢条斯理道:“我说了,你情报有误,对方有绝顶高手,我没有胜算,所以钱退你一半。”
“我花那么多钱请你来京城不是让你来玩儿的!对方有什么绝顶高手?你是天下第三!难道他们有天下第一不成?”
“如果你早说南魁圣手在他们那边,我就不来这一趟了。”
“南魁圣手?”
“南魁圣手钟莱,”殷寻冷笑,“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吴公子倒是会找敌人。”
“什么?”吴世杰怪叫一声,“你说那什么什么手,他叫什么名字?”
“钟莱。”
“钟莱?”吴世杰脑子里轰然一响,钟莱他认识,是皇帝的御前侍卫长!他有些不敢相信,又描述了一番他认识的钟莱的形貌,得到殷寻的肯定答复后,他后退几步,颓然坐在太师椅上,“竟然是钟莱在暗中保护?”
殷寻早已不耐烦,从怀中抽出银票扔给吴世杰,“退给你五千两,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来找我了。”
吴世杰还在愣着,没察觉殷寻已经跳窗户走了。他独自坐在房中,自言自语地说:“钟莱不可能去保护一个外官,更不可能去保护一个舞姬。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女人根本不是舞姬,而是一个身份地位非常高的……”
他想起上一次朝会,看到韩佑从皇太妃的钟灵宫那边出来,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似乎不言而喻了。
吴世杰顿时兴奋起来,这里头的弯弯绕可就太多了。外臣和先皇的妃子搞在一起,不管小皇帝有多宠信韩佑,只要这件事捅出去,对韩佑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往大了说,这就是对先皇不忠不孝,这顶帽子一扣,他韩佑再有多大的能耐,也是翻不了身了。
吴世杰激动得发抖,站起来在房中走了两圈,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件事昭告天下。
韩佑和夏司言两人在侍卫的护送下回了长乐宫,钟莱怕对方调虎离山,没敢追过去,回了宫才说:“陛下,我去调查一下对方是什么来头。”
“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但是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武功很高。”
“在你之上?”
“不,他应当打不过我。”钟莱谨慎道:“不过还是算顶尖高手了。”
夏司言想了想,“算了,既然是顶尖高手,都过了这么久了,你现在追出去也不一定追得到。这两天加强守卫,若是来取朕性命的,不会这么容易罢休。”说完他顿了一下,“不,不对。他不是冲朕来的。”
韩佑点头,“嗯,陛下那身装扮,除非是长乐宫出了内鬼,否则不会有人想到那是你。可若是长乐宫里有内鬼,在宫里下手可比在外头下手容易多了。所以,应当是冲我来的。”
夏司言抓住韩佑的手,“你搬到宫里来住,不要回去了。”
“无妨,平时我出门身边都是带了侍卫的。”韩佑安抚地拍了拍夏司言的手背,“选在今天下手,是因为钟莱他们藏得太好了,对方定是以为我们身边没带人。这说明对方还是忌惮的。”
最近开办官营的事情正是关键的时候,很多事情需要韩佑亲自处理,一直住在宫里不出去也确实不方便。夏司言道:“钟莱,你在御前侍卫中挑选几个高手,贴身保护韩佑。”
“是。”
夏司言本来想让钟莱去保护韩佑的,但是钟莱到宫里来做事完全是因为他和先皇的一笔旧债,钟莱答应保护皇家三十年,但仅限于皇家的人,让他去保护韩佑就坏了规矩,夏司言不好开这个口。
想到这里,夏司言心里就隐隐动了给韩佑一个正当名份的念头。昭国礼制森严,要立男后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夏司言想把这个不可能变为可能。
因为这个变故,下午的出游计划全部都取消了,韩佑陪着夏司言在宫中呆到傍晚。
用晚膳的时候,夏司言又不禁担心起韩佑的处境,“开办官营,不若还是分一些给那些世家大族吧,否则他们对你怨恨太深了,我怕埋下祸根。今天派人来杀你,明天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我不放心。”
韩佑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把汤盅抱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喝,“我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了吗?这次都用那些寒门出生、无党无朋的官吏,若是被一点小小的威胁就吓到妥协了,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他们越是跳脚就越说明我们做得有成效,新用起来的官员更会对陛下忠心耿耿。”
“我不想你冒险。”
夏司言已经有些不高兴了,韩佑还在继续说:“过去不管是土地还是官营的盐铁,都是世家大族垄断了命脉,他们越来越富,国库越来越穷,小老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艰难。如今要打破这个局面,势必会伤筋动骨,如果有人要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