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午去钟鼓司就是办这件事?”夏司言脸色稍霁,挑高了眉毛不满地说:“一个下人也值得你这样?”
“臣家里的管家韩三喜欢芸娘,若是以后他们成亲,那芸娘也就是韩家的人了,稍微照拂一下也是应该的。”
夏司言不高兴地把信纸还给他,他顺手要装进怀里,夏司言道:“不能贴着胸口放!放在袖子里!”
“会皱。”
夏司言皱眉抬高下巴要发脾气了,韩佑把信纸揣进袖子,带着笑意说:“是,陛下。”
夜里的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把烛火吹得摇摇晃晃。韩佑打了个喷嚏,夏司言帮他把衣襟拉拢,两人又抱着腻了一会儿,韩佑看着夏司言绷着的脸忍不住笑起来:“陛下今天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什么?”夏司言不想承认堂堂一国之君吃一个舞女的醋,顾左右而言他,“你好几天不来找我,我当然不开心了。”
皇帝已经长得比韩佑高出很多,韩佑不得不仰脸看他,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忍着笑说:“有人把臣下午去钟鼓司的事禀给陛下了?”
夏司言不说话,韩佑笑得眼睛弯起来,“我说怎么闻到一股酸。”
这人现在在自己面前是越发浪得坦荡了,夏司言简直想立刻就把他按在桌上给办了。从前根本没想到他接受了他们的关系之后会是这个样子,整个人散发着诱惑,对你笑一笑好像都在说,来吻我,来干我,来跟我疯。
他越是这样诱人,夏司言就越是胆战心惊,好像藏了宝贝的守财奴,生怕这宝贝被别人觊觎。
“你……”夏司言抚着他的脸,居高临下地问:“你会喜欢女人吗?”
“陛下,”韩佑说,“我已经三十岁了,我要是喜欢女人早就成亲了。”
“小满那样的女人呢?”
韩佑手指顺着夏司言好看的眉梢划到鬓角,“陛下觉得小满很特别吗?那臣可要不高兴了。”
“她可以令很多人都喜欢她,京里的男人们都为她疯狂。”
“包括陛下吗?”
“不,”夏司言在他鼻尖咬一口,“我只为你疯。”
“陛下,”韩佑叹气,“小满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她还可怜?”夏司言挑眉:“宫里四司十二监只有她一个女人可以做五品司正,已经超越其他任何舞姬的地位了。”
“她本是高擎的人,高擎失势后陛下留了她在宫里,并且还委以重任,这是陛下的恩赐。陛下要用她去笼络朝中武将,臣也没有什么好置喙的。只是钟鼓司的姑娘们原本是以歌舞艺人的名义召进宫的,本就不同于宫外的青楼女子,现在这样,倒是跟青楼女子无异了。臣觉得,有些不妥。”
“你是在替小满求情?”
“臣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先生太心软了,”夏司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先是那个芸娘,然后又是这个小满,你对他们那么上心做什么?本就是贱籍舞姬,若是没能进宫,不也还是在青楼卖身卖艺吗?如今她替朕办事,是她的福分。”
夏司言说话时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的冷漠,这种时候总是会让韩佑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刺痛。
“那些女子正是因为不甘沦落风尘才努力研习舞艺,吃尽苦头进宫来谋个前程,如今陛下一句话,她们依然摆脱不了成为玩物的命运,对她们来说,是否太不公平了?”
“公平?”夏司言笑出声来,“这世上有公平吗?我的先生不管活到什么岁数都还是这么天真。”
韩佑差点脱口道我做官就是为了让这个国家的百姓得到公平,然而这话说出来太空太理想了,只怕夏司言会嘲笑他。在韩佑看来,当权臣是手段不是目的,这却是夏司言永远无法理解的。
皇帝关心民生是建立在维持统治的基础上的,所以那些女子能够帮助他笼络武将维持国家的安宁,在他看来就是符合正义的。只是这种正义和韩佑的正义有所不同,韩佑怜悯的是具体的人,所以想得多、活得痛苦。
韩佑不想为此又跟皇帝争吵起来,他不再多言,低头道:“陛下说得是。”
“别说她了,”夏司言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自己,“再说她朕真的要以为你钟意她了。”
韩佑瞳孔有一点红,带着水汽,微微张着的唇好似邀请,夏司言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吻住了他。
远处谯楼传来报时的钟声,已是交了亥时,窗外灯火朦胧夜色沉。韩佑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转身说:“陛下回去休息了吧,臣也差不多要睡了。”
内阁小楼隔音不好,要做什么也实在是不方便,夏司言牵着韩佑的手,“你睡,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臣还要等一下,”韩佑拉他走到书案前,指着被画了一道斜线的奏疏说:“臣都已经快要写完了,这里却弄脏了要重新写,因为陛下说奏疏上不得有墨渍不得有涂改。”
这条规矩是夏司言定的,目的是防止上呈的奏折被人篡改,但是文官们都对此叫苦不迭。凡是上呈的文书,写了再多,只要有一处错或者有一处弄脏就要全部重新写。
夏司言笑起来,“我帮你啊。”
“这还要拿给几位阁臣会签的,陛下的笔迹大家都认得,他们看了还敢签吗?”
“我会模仿你的字迹。”夏司言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韩佑的笔在那张弄脏的笺纸上写了几个字。
韩佑凑近看了,惊讶道:“果然很像,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
“糊弄一下那几个老家伙够用了,”夏司言端坐着,偏过脸看韩佑,笑着说:“韩爱卿,笔墨伺候吧。”
“是,陛下。”韩佑从书架上拿了一张新的笺纸在夏司言面前展开,用镇纸铺平,“那就有劳陛下了。”
这一坐又到了深夜,不远处的厅堂传来值夜杂役的呼噜声,夏司言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看着满页密密麻麻的小楷说:“原来写奏疏这么累啊,我好久没写过这么多字了。”
身边的人没有回应,夏司言转过头才看到韩佑已经靠在一旁的圈椅上睡着了。
悄悄把人打横抱起来,一路抱进值房里头的休息间,放在那张阁臣值夜的单人床上。韩佑睡得迷迷糊糊,搂着夏司言的脖子说:“睡吧。”
夏司言看着他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起了些恶劣的念头,自己也脱了鞋翻身上床,把他压在下面,俯视着他,问:“我是谁?”
“是陛下啊,”韩佑偏过头,“别闹了。”
夏司言又把他的脸掰回来,掐着他的下巴问:“叫我的名字。”
韩佑已经困得不行,过了一会儿才拖着尾音说:“夏司言。”
“你喜欢夏司言吗?”
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快了,“喜欢。”
“那你会喜欢别人吗?”
“不会。”
夏司言凑近他耳边说:“如果你敢变心喜欢别人,朕就诛那个人九族。”
“嗯,”韩佑睡迷糊了,以为这里是长乐宫,抱着夏司言让他贴在自己身上,胡乱地亲吻,“没有那个如果,夏司言,我从你十五岁的时候就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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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邸报
因为韩佑的那句话,夏司言便舍不得走了,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在侍卫长钟莱的催促下匆忙离开。
今天没有朝会,韩佑可以多睡一会儿,但是夏司言走了之后韩佑就睡不着了。夏司言带走的温度和气息都让韩佑觉得空落落的,才刚刚分开一会儿就开始想他。
大概是怕弄出声响,昨晚夏司言很温柔,在韩佑的记忆里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做。并不着急抵达终点,一边拥吻一边轻声说着爱意,让韩佑整个人都沉沦在这样的柔情里。
抱着被子贪恋夏司言的味道,很想再跟他多腻一会儿,因为太过于想念,竟生出些悲伤的情绪来,甚至想要大哭一场。
三年前他爱夏司言,是可以看着夏司言三宫六院为国家绵延皇嗣的爱,是忠心辅佐毫无杂念的爱。现在他爱夏司言,是希望夏司言永远都只爱他一个人的爱,是汹涌的欲望和卑鄙的私心。
他不是那个刚正无私的韩佑了,几个月前他还可以有理有据地劝夏司言立后,现在他看到递进内阁的折子里有进言请求皇帝选妃的,都恨不得把那折子扔到废纸堆里去。
他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耻。
到了卯时,杂役来敲门请韩佑去厅堂用早膳,韩佑才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出去。
因为头天晚上跟夏司言弄得太晚,没睡醒,韩佑坐在餐桌前便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呵欠。
汤显帮他把莲子蜜枣小米粥盛好推到他面前,“大人昨晚也没睡好吗?”
“嗯,”韩佑没什么精神地应道,“怎么汤文书也没睡好?”
“哎!”汤显长长地叹了口气,“昨晚我睡下的时候总是听到奇怪的声音,害我一晚上没睡着。”
韩佑顿时清醒了,有点心虚,“什么声音?”
“就像是有人在咚咚地敲墙壁的声音,间或还像是有人在哭。我起来查看,又听不见了。等我躺下,那声音又响起来,我就这么起起睡睡地折腾到大半夜。”汤显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韩大人也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