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收回抚摸雪球的手,抬眼看了看夏司言,夏司言抓着雪球的爪子,假装是小狗,对着韩佑用那个腔调继续说:“你也喜欢陛下吗?”
韩佑叹气,转头看向外面,窗外已是一片幽黑。
“陛下早些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夏司言单手把雪球抱起来,探过身子将它放在地上。雪球虽然常常跑到御榻上睡觉,但对皇帝本人还是一直有些怕的,不敢扑腾,被赶下床也就乖乖在地上趴着。
韩佑胃部仍有些不大舒服,但并不是疼痛,而是那种被心里的不适牵扯到的感觉,有轻微的反胃,还有轻微的泛酸。夏司言双手撑在韩佑身侧,俯视韩佑的眼睛,神情像狼、像野狗。
韩佑很快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夏司言的眼神过于锋利,很容易割伤他的防御。他以为夏司言要吻他,而夏司言只是扶着他的胳膊让他躺下来,给他摆好枕头,抱了抱他,说:“睡吧。”
韩佑仰面躺下来,睁着眼睛看杏黄色的床帐,那上面暗绣的龙纹仿佛在摇曳的烛光中游动。他动了动,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夏司言抱着他的肩膀,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脸问:“睡不着吗?”
“不是,我想喝水。”
夏司言稍稍抬起头,张口想喊人,韩佑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夏司言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水早就凉了,让他们弄点热水来。”
韩佑忽然想起那天下午冯可说热水备好了,请他去沐浴,心里烦乱起来,好像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又感觉到了那种粘腻的液体,连带着羞耻一起,深深地埋进血肉里,一寸一寸将他腐蚀。
他推开夏司言想要坐起来,坚持道:“不用了。”
语气里少了温和,多了冷淡疏离。他说完便下意识看向皇帝,直觉态度不大好,皇帝又会发脾气。
夏司言脸色冷下来,但按捺住了火气,一言不发地起身,亲自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
水也没有完全凉下来,还带了点温热,韩佑很快喝完,夏司言又把杯子和忘在床上的药碗都放回到桌上。
“现在能睡着了吗?”
韩佑有一种被皇帝照顾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本能地惶恐,僵着身子不大自然地躺回去,说:“能睡着的。”
夏司言又睡到他身边,搂着他,闭上眼睛说:“睡吧。”
韩佑不敢动了,连呼吸都放得很缓慢,生怕惊动了夏司言的暴戾。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夏司言说:“朕很久都没能睡个好觉了。”
语气好像是在撒娇。
韩佑终于也抬手抱住夏司言,哄孩子似的拍他的背,轻声说:“嗯,睡吧。”
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有些微凉意。夏司言把脸埋在韩佑颈窝里,跟小狗似的拱了拱,嘴唇贴着韩佑侧脸的皮肤。
静谧浓黑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一些滚烫的东西在床帐里蔓延。床下雪球又打起了小呼噜,床上的人呼吸相闻,心跳也乱了步调,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错乱地又吻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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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拂晓
夏季的拂晓,天色将明未明,殿中残烛摇曳。
很早便有声音在殿外吵闹,小雪球警觉地动了动耳朵,爬起来向门口跑去,脖子上的铃铛一路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给皇兄请安的。”
是夏司逸的声音。
然后冯可的声音响起,“陛下还没起,二哥儿您要不晚点再来?”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起?皇兄病了吗?”夏司逸说着便推开了殿门,小雪球从门缝里挤出去,敏捷地跃过门槛,叮叮当当地跑远了。
“诶诶,等等,”冯可忙把门拉回来,小声道:“二哥儿不能进去。”
夏司逸一手按在门上,问:“为什么?”
冯可把声音压得更低,回答:“韩侍郎也在里面,昨儿个晚间韩侍郎病了,在陛下这里休息。”
夏司逸一听韩佑也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用力,把厚重的殿门又推开一个缝,“先生病了?我去看看去。”
冯可挡在门口,为难道:“陛下会生气的。”
“皇兄!”夏司逸突然对着旁边的空气叫了一声,冯可本能地转头去看,夏司逸便趁着这个空隙钻了进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头,见夏司言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上。夏司逸在皇兄面前端端正正跪下磕了个头,奶声奶气地说:“给皇兄请安。”
夏司言朝他招手,低声道:“小声点。”
夏司逸爬起来,跑过去趴到皇兄的腿上,看韩佑面色略显苍白地睡着,便问:“先生怎么了?又受风寒了吗?”
上一次韩佑在宫里过夜,夏司言骗他说韩佑受了凉,睡觉要人看着不让踢被子,夏司逸信了,并觉得先生睡在皇兄的床上似乎没什么问题。
夏司言不想多说,嗯了一声,问他:“你早课做了吗?”
“呃……”夏司逸心虚地抬头看皇兄,老实道:“还没……”
“走吧,”夏司言站起身,牵着他的手说:“皇兄陪你。”
夏司逸稀奇地多看了皇兄两眼,从前皇兄嫌他太笨,都是不耐烦陪他念书的,今天似乎皇兄心情很好,难得地提起他的学业都带着笑意。
两人的脚步声离开床边,随后又响起关门的声音,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其实一早就醒了,从夏司言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开始。
昨天夜里的吻好像消融了他们之间的很多东西,谁也没有提起那个下午的事。
他们又回到了夏司言第一次把喜欢说出口的那个时候。
这一次,他们没有被脚步声打断,韩佑也没有说到此为止,夏司言收起了坏脾气。
“我想摸摸你,”夏司言祈求的时候眼睛里有动人心魄的光,他满怀爱意地向韩佑求欢:“可以吗?先生?”
韩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搭在夏司言的肩膀上。他们把时间拨回了一切发生之前,夏司言还是那个懵懂的小皇帝。
也许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真的会给自己构筑一个安全的外壳,这方寸之大的床榻就是韩佑的外壳,穿上衣服起来,又是赤身裸体了。
浆洗干净的衣物已经叠好放在床边,夏司言不允许其他人进入寝殿,进出的宫人都是冯可的嫡系心腹,他们很懂规矩。
韩佑把薄被拉起来蒙住脑袋,床里还有夏司言的味道,使人无端生出许多眷恋。韩佑知道刚才夏司言坐在床边上看了他许久,那视线一直在抚摸他,从额头到脚尖,就像他们昨天晚上做的那样。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感受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抬高手臂握住梨花木床栏,繁复的雕花在掌心印下起伏而光滑的触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可救药。
夏司言陪着夏司逸在书房抄论语直至天色大亮,冯可来报说韩侍郎出宫了,夏司言神情冷淡地点点头,“他用过早膳了吗?”
“没,韩侍郎说要来不及上衙了,洗漱过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冯可顿了顿,为难道:“这早上的药还没喝呢。”
夏司言手上翻着夏司逸写的字,随口说:“你把药热好,装在餐盒里。”
“要给韩侍郎送到吏部衙门去吗?”
“拿给朕。”
冯可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吴闻茨回吏部上值两天了,韩佑感觉这两天比他从前一个人顶着还要忙。
这段时间以来部衙处理过的大小事宜都要拿给吴闻茨过目,其中的一些关节之处还要细细解释,这就相当于把这一个多月的所有事情又重新过了一遍,光是这件事韩佑就做了整整两天才做完。再加上他之前病休耽误了几天,正好又撞上甘州出的大事,每天的公文连接不断地摆到韩佑桌上,简直能把人给埋了。
案头已经堆满,勉勉强强能腾出一小片地方办公。
韩佑坐在书案后头运笔如飞,门被敲响两下,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请进。
文选司郎中王文思探了个头进来:“大人用过早餐了没?”
韩佑抬眸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还没。”
王文思偏了偏头发出邀约:“走!”
官员们上值的时间太早,他们有时候赶得急,没功夫在家吃早饭,就会趁着点卯之后溜出去,在东御街旁边的小吃巷里寻觅些吃食。每天早上这个时辰,小吃巷的食摊前都围满了来吃早饭的部衙官员,下属碰到上司也能很正经地打招呼,彼此心照不宣。
韩佑有时也会去,不过这几日实在太忙,他手上不停,对王文思笑了一下,说:“我不去了,你帮我带两个孔记松饼。”
“好嘞!”王文思把头缩回去,片刻后又探进来:“要豆浆吗?”
“不要,”韩佑顿了一下,“今天当值的差吏是谁?叫他帮我泡一杯茶。”
“好!”王文思把门关上,脚步声渐远。
很快又有人敲门,是来泡茶的差吏,差吏问他:“大人喝什么?昨儿新买的雀舌要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