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书会想,他戴着人皮面具的事一旦瞒不住,他和温止寒就全就毁了。
于是他忍着疼,并不去扑灭脸上的火,只要他毁容了,就不用顶着原来的脸了,这样比时刻戴着人皮面具更不容易露出破绽。
“修百户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何钟子扑到姚书会身上,扑灭了他脸上的火。
姚书会脸上被火舌舔过的部分变得焦黑,但他们已无暇顾及,因为此刻蓝色的火焰四起,每个人都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
姚书会团了一团方才挖下来的白膏泥,将小洞堵上,而后三人齐齐将不算大的明火踩灭。
他坐在白膏泥墙旁喘着粗气,脸上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他想歇上半刻钟再想这蹊跷的事。
但楚一舟并不知姚书会心中所想,他道:“让我为修百户号个脉罢。”
姚书会伸出手,楚一舟轻轻搭在他腕上,边问道:“方才为何会突然着火?”
姚书会疲惫地摇摇头:“方才我只觉一股怪气从挖开的小洞中喷涌而出,并不知为何便着了。”
楚一舟收回搭着姚书会的手,下了结论:“那些气无毒。我为修百户涂些治疗烧伤的药。”
姚书会沉默许久,方才情绪低落地道:“不必了。”
楚一舟不是爱打听的人,见姚书会这么说,他也不勉强,随即搁下了手上的伤药。
姚书会道:“我有个秘密,如今看来却是瞒不住了。”
“诸位应当知道,我原名白星,原是偃都琳琅坊的小倌。”
姚书会既然开了头,其他两人就没有漠视这段对话的道理,他们纷纷点头表示了解。
“四年前琳琅坊大火,我亦在那场大火中毁容。我赖以谋生的,本就只有这张皮囊。”
“我没办法再靠以色侍他人为生,也不能接受自己是个烧坏了脸的怪物,便到山中隐居了起来。”
“去年全国大饥荒,我救了一位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医者,他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为我打制了一张人皮面具。”
“我曲意奉承大司酒、入行宫,都是为了查探当年琳琅坊的真相。那场大火不仅烧坏了我的脸,还烧死了我的爱人。”
姚书会说到此处,声音已是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哽咽出声。
七尺男儿落泪,谁能不动容?
何钟子叹了口气,劝慰道:“都是旧事了,修百户理应向前看才是。”
姚书会轻声道:“是了,只是又被火燎了脸,难免想起往事,是我啰嗦了。”
他只是想为自己的人皮面具找一个合理的解释,顺便再假借回忆往事之名告诉其他两人,他的脸早毁了;他敢笃定,如今他的脸真被烧了,料楚一舟也看不出他原本的脸是好是坏。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自鼠蹊窜上姚书会脑中,他想,还好自己反应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问题解决,他也不该再多说了,毕竟多说多错是亘古不变的箴言。
楚一舟拍了拍姚书会的肩膀,将治疗烧伤的膏药塞到对方手中,最后没忍住道:“既如此,还是将面具揭下为好,否则与你的皮粘粘在一起……”
姚书会向楚一舟表达了感激之情。
他转向何钟子,问道:“何卿知道下一关有何奥秘么?”
“大概猜到了。”何钟子道,“南方有一种墓葬叫‘火坑墓’②,一遇到明火便飞焰赫然,墓中的火被称作‘伏火’,能烧死入内的盗墓者。虽然盗挖此种墓穴十分凶险,不过很多人却十分愿意碰到,这足以说明墓室是保存完好的。”
姚书会问:“为何?”
何钟子答:“却是不知。但有火的墓穴通常没有被盗挖过。”
姚书会又问:“为何会出现伏火?”
何钟子娓娓道来:“总有人觉得这是墓中出现了什么精怪异兽,但我师傅告诉我,只要殉葬的人多了,墓葬又不曾被破坏,便会出现火坑墓。”
“那我们该如何通过这里?”问的人却是楚一舟。
何钟子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老实说来,我也不知晓。但我想无非两种方式。一是不使用任何明火,我们摸黑通过;二是通过修百户方才挖开的小洞掷入火把,让它自行燃烧,而你我躲到远处待火烧尽再回来。”
楚一舟和何钟子皆看向姚书会,异口同声地道:“修百户,下决断罢。”
姚书会沉吟半响,终于答道:“既然诸位信任我,我便说说我的想法。方才我挖开的那个小口正向外喷气,那些气碰到了火把,才点燃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致使燃烧的,便是那些气体?”
两人赞同了姚书会的推断。
姚书会继续道:“先前何卿推测过,我们马上要通过的地方应当与‘火’有关,楚卿方才也验过了,点燃过的是无毒的。如果不点燃,我们谁也不敢说那些能被点燃的气是有毒还是无毒。”
姚书会终于下了结论:“故而我想,用何卿所说的第二个办法会稳妥些。”
方法确定了,接下来就是谁去点燃的问题了。
姚书会主动道:“点火之事便交给我吧。”
楚一舟没有反对。
何钟子却道:“不如你我同去吧?若出了什么意外还能相互照应。”
姚书会却不赞同,他摇摇头:“一个人去,出了意外也只有一个人有所损伤;两个人去,若出了意外,两个人恐怕都不能幸免。”
何钟子最终没有再坚持。
三人一起退到了原本发现弓弩的地方。
姚书会笑着道:“一个时辰后我若没有回来,你们记得去看看。”
说罢,他举着火把便往白膏泥墙的方向走去。
火把是姚书会周围唯一的光源,在昏暗、寂静的环境中,人的感官变得愈发灵敏,因感知而产生的情绪也会被无限放大。
一种难以忽视的孤寂感与恐惧感包裹住了姚书会,三四里地的路程在此时变得无比漫长。
他还能回去吗……
倘若他回不去了,温止寒会为他伤心吗?倘若他回去了,温止寒会因为他损毁的容貌而介意吗?
跑起来吧,跑起来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姚书会举着火把,奔跑在阴暗的山洞中,同除夕夜那般。只不过那一次的终点是心上人怀中,而这一次的终点是未知结果的前路。
跑了大概一里地,理智终于回归,姚书会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想活下去。他应该留些体力给回程的。
白膏泥墙终于到了,投掷的动作在姚书会心中已经演练了成百上千次。
他将身体后缩,双手向前伸,左手取下那块被他塞回去的白膏泥,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支火把扔了进去,而后快速将拳头大的洞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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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复制自百度百科,有删改。
②火坑墓真实存在,起火原理是有机物(尸体)在腐烂过程中处于缺氧的情况,会产生大量甲烷。
二更。
第五十八章
一路狂奔,姚书会终于平安地同另外两人会合。
姚书会背对两人,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那张面具有部分已经同他的皮肤粘粘在了一起,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一声没吭,在所有人面前他都该是坚不可摧的模样,软弱的一面仅温止寒可见。
他在伤处仔细地涂上了楚一舟给他的伤药,这才转回身。
他们刚睡醒没多久,此刻定然不可能再倒头呼呼大睡。
这里也无甚好玩的东西,只能聊天打发时间了。
姚书会思忖道:“我在想……上一次来的人,是不是在全部折在了最开始的地方。”
何钟子问:“何出此言?”
姚书会答:“白膏泥墙内易燃明火,说明‘火’所代表的地方并不曾有人通过。”
何钟子并不赞同,他反驳道:“倘若从不同的洞门进来,要经历的路线完全不同呢?灵月山纵横百里,而每个难关距离又如此近,在山中修筑二十五个难关绰绰有余,情理上也是完全是说得通的。”
姚书会又问道:“会不会有人守着崇云顶?一旦设下难关的地方被破坏、通过,他们就会进行维护。”
何钟子摇摇头:“枫亭未亡时倒真有可能,可如今枫亭的遗老遗少恐怕也都去世了,会有谁固守这个地方,就为了不让外人破坏它呢?”
楚一舟道:“此地邪门得紧,未必有两位所想如此简单。我们刚通过的‘金相’,那些活尸首有的看起来死了有几十年之久,有的却像刚丧生几月,二位不觉得蹊跷么?”
这显然就是在明示两人,这些都与怪力乱神有关。
姚书会心说,你那会不是正合眼休息么?怎么也知道当时情况,难道是开了天眼?你才是最蹊跷的那个吧?
但这句话也给了姚书会启示,“木相”中的箭有剧毒,他们却不曾在那里发现尸体;也就是说,若有人曾通过那里,通过之人必须在不破坏那些弓弩的情况下,躲避所有箭雨。
这太难了,姚书会自认做不到。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楚一舟的说法,他父亲务实、母亲又是生在、长在马背上的女人,只相信绝对的力量因此他从来对神怪之谈向来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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