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京墨从中看到了升官之道,他自言无需动用兵刃毒药、甚至不需要费多大功夫就能让元画屏死去,让萧修平为自己的嫡子报仇。
萧修平允诺刘京墨,若对方能让元画屏消失在京城,他让其官升三级。
待萧竹知道这些时为时已晚,元画屏已死,他也被药成了病秧子。
那场变故后,姚斯涵对萧竹的态度变为“发乎情,止乎礼”,他们不再冷战,但也没了亲昵。
他们关系逐渐变得与其他的舅甥无二,这是正常的,但萧竹总觉得他们不该这样。
萧竹在与姚斯涵眼神交汇时,已经无法从对方瞳仁中捕捉到哪怕一丝的柔情,他看到的只有对长辈的尊敬与恭谨。
他觉得失落,但他无可奈何。
还未被元婴药成废人前,他尚因跛足觉得低人一等,如今更觉得他与姚斯涵是云与泥,他没有任何资本去祈求对方用与看向旁人不同的目光看向他。
而今日不同,他仿佛回到十八九岁与姚斯涵热恋时,对方眼神澄澈,自己便是对方的唯一。
萧竹转开眼神,看向仆人手中的鹰隼,他轻声回:“鹰隼本应属于天际,不该是人类豢养的宠物。但若能被欣赏他的人圈养,那是鹰隼的荣幸。”
姚斯涵宠溺地搂过萧竹,他挥退下人:“我欲与舅舅同游,你们不必跟着。”
姚斯涵策马疾行,凛冽的风吹过萧竹耳畔,呼呼作响,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忍不住问:“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姚斯涵的鼻息扫过萧竹的脸颊,痒得萧竹直往姚斯涵怀中缩,他轻叹一口气,久久不语。
萧竹的耳朵贴着姚斯涵的胸口,听着对方砰然的心跳,仿佛那就是回答。
两人沉默许久,久到萧竹以为姚斯涵不会回答时,姚斯涵伸手将萧竹的脑袋扣在自己怀中,闷声答:“沛郎,我害怕。”
一个话题一旦开了头,往下说便顺畅得多了——
“沛郎,我前夜与你父亲同饮,不小心醉了,在你窗下躺了一夜。”
夜半时分,姚斯涵听到萧竹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他那时酒已醒,本想进屋看看。
但他又想起他母亲的告诫,生生止住了脚步。
萧竹咳了个把时辰,才逮了个喘息的间隙用虚弱而嘶哑的嗓音吩咐道:“你们下去吧,不必伺候我。”
纷沓的脚步声之后,姚斯涵听屋内的书童答:“郎君就让小奴陪着吧,小奴放心不下。”
屋内的咳嗽声时断时续,始终没有真正停下,姚斯涵的心也始终悬着、揪着。
忽然他听见屋内书童用颤抖的声音道:“血……血……”
萧竹的声音弱到不可听闻,若非姚斯涵习武,听力异于常人,定然无法听见。
他听萧竹说:“帕子拿去烧了罢,不许声张。”
书童啜泣着恳求:“郎君,我明日禀了司兽,再找医工来瞧瞧吧。”
萧竹答:“牧宁,我太痛苦了,让我就这样走罢。求你。”
书童泣不成声。
姚斯涵手背一凉,他下意识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姚斯涵做了总结:“沛郎,我不想管母亲如何说了,怜取眼前人为要。”
萧竹紧紧抓着姚斯涵的衣角,他仰着头,颇有乞怜摇尾之态,他道:“你与我并非乱伦。”
他停顿片刻,又道:“你不好奇我母亲除了我为何无所出么?”
姚斯涵愣了愣,这才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
萧竹天生跛足,在他刚学会走路时,他的母亲白无暇便道,只因自己罪孽深重,萧竹才会有所残缺。
白无暇就此不问世事、吃斋念佛,为萧竹祈福。算起来,她已经将自己关入佛堂中二十余年了。
“我母亲无法怀孕,但为了避免无所出被休,与娘家合计后买通了医工,假意怀孕。”
白无暇陪着萧修平从平民到成为权臣,一路劳心劳力,萧修平对白无暇十分感激。
可惜两人成亲多年,白无暇的肚子都不曾有动静。
萧修平的父亲是位负心汉,萧修平的母亲萧明雪一怒之下为孩子改了母姓,并拒绝了多次再嫁的机会,独自一人将孩子拉扯长大,因此萧修平对母亲向来又敬又畏。
萧明雪不喜欢白无暇——她不喜欢对方软弱的性格和优柔寡断,也可能出于嫉妒之心,认为萧修平对妻子好过于她。
因此在白无暇入门三年后,萧明雪就已经替萧修平写好了休书,准备择日将白无暇扫地出门。
抛去对家庭所做的贡献不谈,萧修平很喜欢白无暇的温柔似水与善解人意,他三番两次与萧明雪作对,百般阻挠和离之事。
直到萧修平已近而立之年,萧明雪终于坐不住了,她以死相逼,非要萧修平休了白无暇。
白无暇回家省亲时同娘家的父母兄弟商量,决心演一出瞒天过海的大计。
萧修平每月都会找医工为全家人诊脉,以求一家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白无暇的娘家人买通了那位常来司兽府的医工,让医工告诉萧家阖家:白无暇有喜了。
萧明雪纵使不喜欢白无暇,但在白无暇“有孕”后还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再找白无暇麻烦。
可白无暇还是“出事”了。她不知为何见了血,找了医工来瞧道是胎心不稳,需得卧床修养再辅以汤药调养方可母子平安无事。
白无暇的母亲听闻自家孩子差点“一尸两命”,不顾礼节,亲自上司兽府恳请萧修平和萧明雪,让白无暇回娘家养胎。
萧修平知道他母亲不喜欢白无暇,时常苛待对方,便努力说服了萧明雪。
罪恶之门在此打开。
到白无暇“怀孕”七八个月时,白无暇的娘家人找来了一位家中急需用钱粮的孕妇,允诺她要以黄金百两买她腹中的孩子。
那位孕妇迫于生计,答应了。
萧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累了,他靠在姚斯涵的臂弯上,微微阖目。
姚斯涵俯下身,亲吻对方漂亮的眼睫:“我知道了,你要是累了就不要说了,就这样睡一觉,好不好?”
萧竹蓦地睁开眼,语气哀伤恳切:“让我说完吧,这件事我不想让它烂在我的坟中。”
母子两人每年只在白无暇生辰时见上一面,萧竹小时候总疑惑,为何他母亲对他总是淡淡的、他从来都察觉不到他母亲对他的爱,是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
他就算不利于行,依旧勤勉、努力,很难说和他母亲无关,他希望能换得他母亲落在他身上的骄傲神情、赞许眼光。
萧竹十五岁那年,白无暇破天荒替萧竹束了发,萧竹还以为他的努力被看见了,他终于能得到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母爱。
没想到白无暇只是摸着萧竹乌黑柔顺的长发,神情有些复杂地开口道:“沛郎,你长大了,我今日与你说说我心中多年的梦魇罢。”
“你并非我所生,也不是萧修平的孩子。”
有如平地一声雷,萧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炸得失了方寸。
那位孕妇诞下的孩子正是萧竹。
事情若是到此为止倒也无甚稀奇,可白无暇的娘家人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在那位孕妇生产后将其杀了填井。
萧竹无法激发出白无暇一丝一毫的母爱,她觉得萧竹不属于自己,事情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届时不仅萧竹会离自己而去,自己也将被萧修平厌弃。
直到那时白无暇的娘家人向白无暇和盘托出,保证此事定然无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①”白无暇语气悲凉,她看着萧竹,仿佛透过对方看到了那位生下萧竹的女人的模样,“我无法想象自己的手上沾着另一个女人的血,我每每抱着你,就会想起她。”
所以白无暇从此吃斋念佛、深入简出,想为自己恕罪。
“沛郎,你长大了,我将此事告诉你后,你我不必再见。你要同你父亲讲起、与我一同接受惩罚也好,要烂在心里也罢,这都是你的选择。”这是白无暇对萧竹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竹再次闭上眼:“我不该出生,如果没有我,我的母亲就不会死去;白无暇也无需受到内心谴责,半辈子囿于佛堂。”
姚斯涵温声安慰怀中的青年:“你在这件事中最是无辜,何必觉得痛苦?”
萧竹答:“我将此事告诉你,并非为了让你感到难过,也无需你安慰我。我带着罪恶出生,也将带着罪恶死去,但我不想你因我有乱伦的悖德感。”
姚斯涵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何必因为这些他人之事对人间毫无留恋呢?”
萧竹不答。压垮一个人的从来不是一件事,而是遍如飞絮、他就算竭尽全力也无法做好的事。但萧竹觉得他无需告诉面前这位向来顺风顺水的青年,因为对方不会懂。
姚斯涵又道:“活下来,就当陪陪我,好吗?”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少……最少看我坐上皇位,在最高处与我并肩的人当是你、我也只想是你。”
萧竹如同哄孩子般拍了拍姚斯涵的后背,他抬起手,用因写字而满是老茧的指腹拭去姚斯涵的眼泪:“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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