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泞。”李晚玑唤了他一声,“你无需担心我的安危,我这辈子出了名的福大命大,你这一卦里也不见血光之象,你想做的,我不拦你,但若是…若是我真的算错了,真的有个万一,你出去后便把山上的玛瑙卖了,后半辈子大概……”
“不许说了。分明是我被关在这,怎么更像是你犯了事?”高泞早该打断的,但他的喉咙却哽咽得难以发出声音,他垂首,额头抵在李晚玑肩上轻轻蹭着。
“我是你相公,怎么不算共犯了?”
高泞失笑道:“是是。”
沉溺在静谧中还不足片刻,李晚玑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拍了拍高泞的背,“我该走了,再待下去,外头那小太监就该起疑心了。”
高泞先是轻轻“嗯”了一声,对方还在嘱咐他不用担心,他却忽然开了口:“若我活着出去,你愿意与我成亲么?或许那时我无法做到三书六礼,也无法许你荣华富贵,甚至要令你与我奔波半生……你还愿意么?李晚玑?”
或许此时也无需什么多余的话语与承诺,只见李晚玑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瞎想什么呢,你就安安静静等着相公来娶你吧。”
出了屋子,那小太监果不其然在外头候着,小太监揣着手,看见李晚玑匆匆忙忙从他身边走过,不禁愣了愣。
……这小李公子不是进去数落人的么?怎么骂着骂着还把自己骂哭了?
接下来几日,高泞都未再见过吕元才,对方似乎是对他失了兴趣,每日也只让人给他送水和饭来,来的小太监都是同一个,是上次领李晚玑来见他的那个。高泞屡屡主动与对方搭话,可对方都只是怯怯地低着脑袋,看都不敢看他。
高泞第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长得吓人了。
“吕公公这几日可忙?”高泞还是试着问了一句。
小太监点点头。他总是坐着地上等高泞吃完饭。
高泞吃得少,几日下来大多都是靠喝水支撑着这副身子骨,他被人从府里带出来时还未痊愈,虽说好得差不多了,但总归还是缺点什么,若不是要等到吕元才亲口说出来,恐怕他连水也不屑喝。
小太监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把饭菜往高泞那放,便走到角落里坐下。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他不再耷拉着脑袋,而是直直地盯着高泞看。就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一样。
高泞自然是很快便察觉异样,他也就这么看着小太监,端起饭,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便执起筷子扒了几口,对方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直至他拿起装满水的杯子,对方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杯子里只有水,且喝起来也没有任何异味,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身,竟发觉杯底附着着什么东西。
将水一饮而尽后,高泞把杯子倒过来,取下上头用几粒米饭黏住的纸。那张纸被反复折叠成小方块的形状,高泞抬眸朝小太监看去,对方挑了挑眉,明显是在示意他打开。他便这么做了,里头的东西超乎他的意料——
是一张简略的皇宫地图。
简略到只有大殿与内侍省,还有几条可通行的小路。
他惊讶不已,小太监却依旧是惜字如金一般,什么也没再说过了。一炷香后,一直沉默的人意外开了口:“将军若是不吃了,那奴才便收走了?”
高泞点了点头,自觉地把手中的地图交了出去。虽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但足够让他记住纸上所画的路线。那图虽画得简略,但却十分清晰,令人一目了然,用的纸也是细腻的,更别说上头落着的用墨,闻起来甚至有股淡淡的特殊香气。
只是,会是谁做的?吕元才断不可能派人来偷偷给他透露逃跑路线,李晚玑更不可能做到这件事……除非……
除非着皇宫里还有人想救他?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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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完结啦,在周五,谢谢大家
第110章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完结)
底下的小太监又在议论,陛下又忙于政务,一连几日未召幸过后妃了。虽这在宫中是常有之事,但总有人见一次便要嘴碎一次。
殿中之人并非不知,起初他还会因此感到耻辱,慢慢地,却再也不愿在明面上反抗什么。反正他这副被折辱了八年的身子,也反抗不出什么结果。他知道,吕元才只是在报复他罢了。
但这并不代表,武行庸毫无反抗之意。
武行庸从未想过高瑥宁还活着,当年他刚登基不久,高廉清是先帝留给他的人,不可否认的是高廉清确实辅佐了他许多,毕竟,他从未想过这皇位会落到他手上。他在所有皇子中并不是最聪颖的那个,也不是最有野心的那个,武行庸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是不是全拜吕元才所赐。
高廉清固好,但随着政务处理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满朝中的闲话也传得愈发猖狂。他虽未曾当面叱责过,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晓。说高廉清企图揽政的、说他如无用傀儡的、甚至说先帝拎他上位是为了给高廉清铺路……武行庸什么都听见了,也什么都信了。
直至今日他也将那份不安与慌乱耿耿于心,只是他自以为除了高家自己便能高枕无忧,怎料一切皆是吕元才设好的陷阱。但,始终也是他选择自己抬脚踩进去的,他无法怨其他的什么,只能后悔当初未及时止损,才让人一步一步地吞噬他作为男人,作为一国之主的尊严。
“陛下今日是遇着什么好事了?少见您如此有兴致。”问这话时,吕元才已穿好衣物,顺手捻起帕子轻拭去指上的污脏之物。
武行庸敛了几分笑意,只趴在矮榻上用发哑的声音道了句:“天该晴了。”
“您说什么?”吕元才没听清。
武行庸颇慵懒地翻了个身,“高泞那处理得如何了?”
吕元才“啊”一声,随即笑道:“陛下无需担心,奴才答应过您,会帮您处理好一切的。”
“那便好。”
见人云淡风轻的态度,吕元才不免面露喜色,他娴熟地勾了勾武行庸的下巴:“奴才会尽快替您除了一切有心之人。”说罢,他便转身要离去。
无论折腾到几时,吕元才向来不会与他同床共眠,仿佛只当他是消遣的玩物。武行庸对此不觉意外,撑着脑袋看人往外去,直至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武行庸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重新倒在柔软的被褥中。
这场只有丑角的戏,也该是时候唱完了。
离了武行庸的寝殿,吕元才独自去了内侍省内的那间不见天日的屋子,如他所想的一般,里头关着的人还未合眼,见他来了却只是抬眸浅浅看了一眼,并未有多余的眼神和动作。
“呵,高将军这副模样,倒真是像极了那守着闺房,待相公归家的小娘子。”吕元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坐着的人,语气中满是戏谑。
高泞先是不语,随后轻笑一声看着他:“吕公公倒是好雅兴,惹着这一身腥气还愿意来此看我。”
闻言吕元才不怒反乐:“怎么?将军这是羡慕了?我记着那端饭送水的小太监可生得白净,这屋子平日也无人走动,他就没帮将军您排遣排遣寂寞?”
“所以吕公公是来替我排遣寂寞的?”高泞颇玩味地笑道。
吕元才眉心微皱:“李万机如今可在我手上,你就不怕你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折了人家的命?还是说将军笃定了要与人做一对亡命鸳鸯?啧啧,真是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李万机恨你恨得入骨,你却是痴心一片,甚至还要赔上这条命。李万机可是问什么招什么,高泞,若是你愿意亲口认了,陛下或许愿意网开一面,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李万机?高泞止不住发笑,想不到他竟拿这个曾经觉得俗气而改掉的名字在皇帝眼下行骗。
见眼前人莫名其妙笑起来,似乎还很是沉醉,吕元才本就是来这寻个乐子,往往对方的反应愈是抓狂痛苦,他便愈有快感,也正因如此,他的性子无法忍受有人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他箭步上去,揪着对方胸前的衣服把人提了起来。“真希望将军过两日还能这么轻松言笑。”
“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忽然话锋一转,高泞的眸中再无轻蔑笑意,而是死死盯着吕元才的双眼。
吕元才一笑,手上的力气更甚:“哈,你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你都在这待了这么多天,还想不明白?”
高泞虽没出声,但他的眼神令吕元才觉着浑身有无数蚂蚁在啃咬。吕元才见惯了这种愤恨无比的眼神,往往那些人崩溃前,都是这么看着他的。他扬起下巴,用眼底看着对方:“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说过,当初要他性命的,可不是我。倘若是要这么追究,该说是陛下忌惮他,还是他自己害了自己?先帝让他辅佐新皇,为的是何意?你就没想过?”
“废墟中的那具孩童尸体,是你放的?”
吕元才不置可否:“所以你活到了现在,不是么?”
高泞实在无法理解吕元才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能借势继续追问道:“…既然你当初并无此意,为何偏要等到如今才出手?若是你惧我、怕我,大可在当时杀了我,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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